何不踏山河(92)
作者:笔下三千界
他一直认为郡主能护送他们至襄县是为了嘉辰王,不想还有沈大人参与其中。
林桑晚眸色暗沉道:“先给他看。”
贾路起身,稍稍掀开里衣,看了一会儿,再仔细查其他地方,最后紧张道:“郡主,沈大人是染上疫病了,要是熬不过这两日,高烧不退,只怕渐无生机。”
林桑晚一把扣住贾路的手臂,寒声道:“能治吧。”
贾路看着林桑晚寒芒四射的瞳仁,腿脚一软,扶着床沿,慌不叠地点头,说:“能治、能治……”
林桑晚放开他的手,然后向后退了三步,双膝跪地,双手也平放地上,紧接着郑重地将头放置手上:“闻贾医正乃杏林妙手,恳请医正救回沈辞。若得蒙恩,晚,铭感五内,愿以千金之诺,报答医正之救命之恩。”
贾路慌忙跪在地上扶起林桑晚,叹道:“郡主使不得,医者仁心,这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
他的背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倒不是郡主头衔压着他,而是都城中关于沈首辅同永安郡主的流言怕是真的,如今勘破两人之情,只怕......
“本郡主还有一事相求于医正,恳请医正出了屋门便将屋内之事烂在肚子里。”林桑晚见他眼中的惶恐不安,反握住贾路手臂,安抚道:“沈大人身正严明,高义宏伟,为了襄县百姓更是舍生取义,如今生死攸关之时,本郡主身为皇亲国戚理当多加照拂,以表天恩之广被,君威之远扬,您说是不是?”
贾路忙道:“是是是......,郡主广善大义,下官明白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
天气渐热,屋内人多后,变得更加闷热,宛若架在火炉上炙烤一般。
林桑晚见贾路等人在屋内忙得满头大汗,于是差人去谢府取了放有冰块的冰鑒,置于屋内。
她静默地站在一旁,低垂的眉眼,凝视着床上人,除了这些,她什麽也做不了,茫然又无力。
确定好诊治方案,裴松递给她一碗汤药,叹道:“林姑娘,该移步了。”
林桑晚闻言,回过神来,接过碗,一口闷了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裴松望着她寥落背影,眼角渐渐泛红,感情迟钝的他,竟会觉得天道不公,觉得无比悲伤。
身后屋门关上,她眼睛酸胀。
星光暗淡,屋内灯火通明。
她就静静守在门外,沈辞在门里,隔着不远不长的距离。
他自幼坎坷,父母双亡,且身有弱疾,从记事起就吃了很多苦头。可他不曾抱怨天道不公,不曾自甘堕落,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所有苦难,养成了坚韧孤僻性情。像他这样不为外物所移的人,对自己坚持的东西,也格外的执着。
若他没有遇见自己,现在应是娇妻满怀,儿女成群,不会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可他们于千万人中遇见了,那便是命运使然。
她会等他醒来,然后同四年前一般,喊他一声:“沈大公子。”
席闫从屋内出来,给她递了件大氅,然后在她身旁隔开点距离坐下,自顾自道:“林姑娘,主子在后院种了一棵树,树下有座墓碑,主子守了那墓碑守了四年,您知道墓碑上写着什麽吗?”
她问:“写了什麽?”
“碑上刻着吾妻桑晚。”席闫声音微哽:“您若不回来,主子想必会守到死的那天。在您回来后,主子就把碑撤了。”
他本是想安慰她几句,可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好似起了反效果。
林桑晚微微一笑:“他从没同我说过这些。”
这四年来,她很少真心笑过,尤其是这般温柔的笑意。
“许是觉得丢人,毕竟闹了大乌龙。”席闫故装轻松道。
林桑晚看出他心里的难过,紧张,心慌.....于是她擡头望着星空,慢慢聊起沈辞的过往。
她的瞳仁映着月光,暗夜里流光溢彩。
晨曦破晓,天亮了,他们坐在门外长阶下,守了一夜。
“吐黑血了......”屋内裴松惊慌道。
片刻后,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没有气息了......”
等在门口的林桑晚猛地擡眸。
刺骨钻心的痛自心口蔓延开来,剎那间,她如坠深渊。
回魂
金乌西坠, 暮色氤氲。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 夫妇顺......”
申时已过, 族中聘请的教书先生和其他兄弟姊妹早已离开了学堂。四岁的沈辞却端正跪坐在浦团上, 一脸认真地背诵着《三字经》。
自他记事起, 他便是最早到学堂,最晚离开学堂之人。
每月月初的第一日,是他见父亲的日子。他能通篇背诵《三字经》了, 他要在见父亲之前, 再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