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96)

作者:鱼陇曼衍


*

缪玄昭披上了干净衣物,安静地坐于车厢内一侧,湘儿和车夫在外套车。

郅毋疾先是轻扣了下窗框,待缪玄昭应允无事了,他才回到厢内坐定。

气氛有些沉闷。

郅毋疾打量她额间和手臂上的创伤,想必腿脚间应也不会干净。

“方才我让车直接去沈园,沈老夫人处女眷多,照顾的也周全,内宅请郎中也方便些。你和湘儿就安生修养几日。绛朱轩的事情你若放心,我和无言会替你瞧着的,待伤好了,再回城亦不迟。”

“怎敢如此叨扰,玄昭还是——”。

“此番听我的。你太累了,多睡上几日也是好的。”郅毋疾见其眉目无光,肤色暗淡,想来是前日里操持不易。

缪玄昭没有再拒绝,便跟着车驾到了沈园。

*

“小玄昭就安心养着,正好陪我母亲散心几日,她老念着你。待伤好了,我再给你送回绛朱轩去。”沈无言着人安排好缪玄昭的房间,又和侍从百般交代务必尽心。

“多谢沈大哥,家主诸多事情,今日还抽空去寻我,现下又回城中忙事。我又来叨扰沈园,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缪玄昭朝着沈无言略一颔首,以示歉疚。

“你此行兇险,掉在那些无人去的深穴里本就是九死一生,性命无碍是最好不过,好好养着便是,别说这些。”沈无言倚靠在门框上,朝缪玄昭笑道。

“沈大哥,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缪玄昭倚在藤床上,几个侍女正在一旁为其上药。

沈无言只一个眼色,阖屋的侍从皆退出门阶,掩上了门扇。

“何事令你这般正色?”

“我在山中农户中听闻盐湖有恙。我或可解供盐之困,但能解多少,尚还未知。不过供给襄城,应当并无问题。”缪玄昭淡淡开口,所言却是南境现下的头等大事。

“噢?你此行,究竟去了何处?”沈无言眼中闪过一丝商贾惯有的衡量。

“也是凑巧,我的确发现了一处天然的盐井,且丰年虾在近处水泊中仍可自如生长,想来并未受染。”

沈无言见缪玄昭说时极有底气,不像虚言。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说时,沈无言拎起袍子,箕身坐于旁首的几案前,只微一噙笑。

“想来我的稚嫩心思怎麽会瞒过沈大哥。实不相瞒,这处小小盐井,我有意让它姓玄,但我想物流往来,萃盐工序仍与沈氏盐号合作,分成之比自然还可商量。”

缪玄昭披发而卧,说话时神情却并不散漫。

沈无言望去,这幅样子,倒真像是从前在生意场上见识过的那些女中人杰。话落手起间,便能以柔婉拧过刚强。



庐顶云雾

沈无言应下了, 不管以后如何,当下他的确需要这个听来虚无缥缈的盐井救急。

“听起来是不错的买卖,只是我需要确认此处盐井是否堪用, 玄老板可以找稳妥的人去寻些盐粒予我。既要合作营钱,这些事情马虎不得。”

“沈大哥放心,这个我明白。”缪玄昭虽病恹恹倚在藤床上, 即刻便应下。

襄城的人未曾着意间, 複又重新吃上了干净的新盐。百姓们提起救急的盐井, 皆称是绛朱轩的老板冒死出去寻找, 还为此负了一身伤,如今仍在休养。

待缪玄昭打点好一切从沈园返回城里时,她才从街头巷尾耳闻此话。

*

襄城, 绛朱轩。

沈无言和缪玄昭二人在内院用饭。

缪玄昭没忍住, 还是开了口。

“沈大哥,你我现在是公事公办合作营生, 为何要把这些附会的言论宣扬出去,我本就是无意间找见,何来冒死出去寻盐扶危。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今日沾功赞颂声响,来日有隙骂名便大。”

沈无言闷声夹起一大块栗子炖煮过的肉蹄,细嚼地津津有味。

“这绛朱轩的厨子倒是可以另起炉竈了。你懂什麽, 要在这商场只浮不沉, 多少得有些虚名。你就瞧郅毋疾,若非他真通些文墨, 燕馆怎会往来皆是鸿儒名流, 这吃的究竟怎样, 重要麽?一月不到,现在南境何人不知道玄老板巾帼不让须眉, 你这铺子的流水和入股,想必已经是盆满钵满了吧。”

“这麽说,我倒还真要谢你。”缪玄昭咧嘴勉强一笑,只挟起一盅酒,给沈无言的小樽满上。

“盐号的掌柜月底会来和你分账,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不会少你的。现如今我仍不知道那盐井所在何处,想来是极偏仄的位置,玄大老板藏的果真好。”

沈无言笑得促狭。

“沈大哥是给我做人情才这麽说,若你真想找,把襄城翻个底朝天,又有何难?”缪玄昭听出话外之音,搁下筷子,便不再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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