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80)
作者:鱼陇曼衍
沈无言瞧见,却满是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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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毕,灵柩四周的执拂人便扯开在祠堂内沾过气的暗红色魂幡,往沈宣和的灵柩上铺陈。
沈无言一身孝麻,行在最先。一路引灵至伫月湖畔的小孤山。
此处湖水连着江水,是襄城离着北地最近的地方。小孤山山腰便可遥遥望见江水北岸。
缪玄昭月余前特意四处逡巡,最后择了此地做墓茔,便是想着沈宣和泉下有知,崖山远眺,故土仍热。
南境水丰,若葬在平野,亦是麻烦。
“玄昭妹妹择的此处地方,用心了。”沈无言丧父的痛郁,自出灵这日,遥望江阔云低之处,终于按下了些。
“中原北望,尚还不远。沈伯父魂灵有知,栖息此处,定能安心些。”缪玄昭淡淡开口,语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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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已过,沈家的诸多事情算是平息了下来。
沈无言瞧着母亲话疏,短时间内心绪仍难回寰,便往沈园挪了些北地的花草,像是仍在当年。
“玄昭,最近怎的不见你和郅毋疾同行,倒是一直在我这进出,你们是不是······”沈无言递上一盘青梅,翠色欲滴,仍坠着露水。
缪玄昭接过碟子,见其新鲜,心中一时舒朗。
“没有,是我仍想陪陪老夫人。见她宽心,我才松快些。”
“来襄城久矣,前路还长,这几日丧事以外,见你总是颓丧着个脸。若是遇到什麽事,跟大哥说,沈家必会为你撑腰的。”沈无言想起来又补了一句,“可有什麽愿望?”
“我吗?”,缪玄昭从藤床上挣起身来。望着园中的藤蔓秋千架子,褥暑将至,其上交缠的叶子,颜色愈发深了。
她旋即慨叹一笑,想起退回去的那封信笺,想着试图给出过的真心。
“我想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还得是自己赚来的,心里踏踏实实的。最好再做些能抚慰人心的活计。百年后,有人感念过我的存在和我的好,便也算过得去了。”
沈无言觉得语出惊人,一时怔住,“钱?你们女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无非仰仗夫君的关系利害,在宅院里安安心心相夫教子,一生便也算顺遂了。何苦劳心劳力去耕耘那碎银几两。”
缪玄昭从藤床上支起身子,堪堪坐直,朝着身侧的人道来。
“你们男人的正道是权位金钱,我们女子却只能倚着男人的存亡过活,岂不危机四伏,朝不保夕?若这男人并不坚贞,或是没了,死在外头,这女人又只能二嫁,或者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做个节妇。可这立个牌坊能当饭吃麽?如此循环往複,日子何时真正在心里安稳了。”
“你个小姑娘家的,该达观些,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沈无言啃下青梅一口,酸的皱起眉目,“啐——”。
半晌,方才听缪玄昭回道。
“你不知道,我都动摇过好几次了。如今方才觉得,还是妥善地守着已心为好,有些银票在身上依傍,才算是正途。”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自立门户了?”沈无言放下那果子,凑身朝缪玄昭,一脸狐疑。
“如今也只是想想,能不能成事儿,还未便可知。只是我不愿抛头露面,言商诸多事宜,我只出本金和法子。剩余的,便全看造化。”
缪玄昭终是仰躺回去,阖目将养起神思,此事若能成,便也不做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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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馆,后院。
“湘儿,老默,你们若不愿与我同行,留在燕馆也是好的。想来我与郅家仍会有糕饼生意上的往来。且往后我若真营起了白事铺子,你们跟着我,是要招人避忌的。湘儿还要嫁人,老默你也还没个亲事,我虽算是个主子,却一直耽误着你们,实在是······”缪玄昭连日来从前楼歇下,便在院子里收拾体己的东西。
湘儿跟了缪玄昭多年,自是不肯,立即上前攀扯住她手中正束起的披帛,“小姐,我们定是要跟着你的,你若在外开号,身边也得有知根知底的帮衬着。”
缪玄昭也没有再劝,只细细的说起自己的想法。
“本来我没这个心思,想着在燕馆一直做事也没什麽不好,横竖能安稳着。但是自操办沈氏的丧事以来,来往的前朝遗贵,南厝士人甚多,我才知南境有这麽多人至今仍还想着随从正统,北归旧土。是故这白事营生倒也不是不能做。能全人念想,也算结下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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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的身份,终究还是得避忌来往。只把这丧仪礼一套收编成册,并上祭祀用具制法,再雇佣几个人,细细点拨,这营生便也成了。家主也已经允了我把糕点铺子开出分号去,如此一来,便有两家店面要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