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79)
作者:鱼陇曼衍
王颢微骨子里骄傲,听及他那番话,气急便要步出林溪之外,仍回筵席中去。
经过陆羡时,却听那人冷冷开口。她周身寒噤,立时便一顿。
“孤的大皇兄至今也只纳了侧妃,若你想要那个最高的位置,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羡先她一步,冷觑了一眼,便往东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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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沈园。
沈氏的老家主,沈无言的父亲,于今春亡故了。
缪玄昭和郅毋疾听得消息,第一时间便从燕馆往城外沈园去。
“沈老夫人,请您节哀。虽在园中只是点头之交,但也常听沈大哥讲起伯父的事情,沈伯父一生逍遥纵意,此番去了,定能飞升仙道,长乐无穷。”缪玄昭搀扶着沈夫人,于园子里无目的的四处散步。
“玄昭,你不明白,宣河他从生意场上退下来,晚年看似寄情于山水,平日里最是逍遥閑散,无言也继承了他那个性子,可是他终是有愧,亦有憾。当年李朝气数将近,南北之间又一直不太平,祸乱最盛的时候,在北境,他只能看顾的了我们这一家子,放下了叔伯子侄家,便挟带着我和无言,还有体己的几个亲眷往南边腾挪産业,偏安一处。如今与他家中那些叔伯姑嫂早已没了联系。在他心中,这叫茍且偷生。他心中郁郁多时,此番终是解脱了。”
良久,沈夫人又开口,似隐隐要垂下泪来。
“我想着,若是世道尚顺达,他定是要归根故土,以北地的仪礼尘归尘,土归土的。”
缪玄昭听来自是哀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如今想从南境往中原执拂送葬已是困难,又颇为招人眼目。
现下只一桩以北地丧仪落葬,或可全了沈伯父的心思。
“夫人,若能得丝毫慰藉,玄昭或可操持沈伯父的丧仪,以中原丧礼全其心意。”
江山北望
“你这孩子, 为何对这档子事也有行道。若不是看你年轻,倒真像是活了别人的几辈子了。”沈夫人手中正黏着一团鱼食,揉散了些, 随手往塘里撒了去。
数十尾锦鲤自远处攒集而至,摆尾聚首,悠游自得, 实在令人羡慕。
“玄昭识得几本礼书, 《仪礼·士丧礼》倒是熟稔, 从前在北地也替人操持过, 便是自小就看尽生死了。”
“常人恐觉得是腌臜事,于我而言,不过是助人登t仙, 又替人全了孝心, 若能给人安慰,便更加不枉了。”
缪玄昭对着沈老夫人仍撑出个笑容, “至于别人怎麽看我,至少能验出他人是否真心相待,不是麽。”
“好孩子,只是你做这些,恐会让那些原先亲近的人, 对着你疏远, 你也不怕麽?”沈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接过缪玄昭的手掌,摩挲一阵, 半晌仍不松手。
“沈伯父是夫人的丈夫, 便是我的长辈, 若在家里,也需人操持的不是?夫人就别再多想了。我既应下了, 要全伯父的心愿,便会极尽我所能。”
缪玄昭想宽慰沈老夫人,便柔声答应地据实。
一行回燕馆行至后院门前,缪玄昭方才想起前日里在此处门帘,拒回去的那封含章宫里送来的花笺。
缪玄昭终于觉得,她轻松了。
这一次,她才真算与前尘往事断了个干净。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惧,若无情爱,便是再无怖惧,无欲而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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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九,日头自晨起便蔫的搭落着。
襄城富商沈氏家主沈宣和的柩车正出灵,自沈园先往临时的沈氏宗祠去了。
缪玄昭依着从前在北地见过的样式,着人按着亲绘的图纸,替沈氏造了一座祠堂,不日便摆设齐全,雕梁精工。
落在襄城外的官道边上,亦是颇为显眼,往来皆可见沈氏孝心拳拳。
“玄昭妹妹,此番真要多谢你,沈家久不在北地,襄城中往来流徙繁多,也并无可靠的白事知宾。为父出殡竟还能有如此礼数周全的丧仪,极尽家父体面。等事情了了,我和母亲定是要重谢你的。”
沈无言连日来操劳,只立于祠堂外,虚应着往来进献赗赙帛金的人入内凭吊,方才得出空与缪玄昭相谈。
“沈大哥,是我要多谢你才对。沈老夫人对我极好,许久都没有一个长辈对我如此照拂了。沈伯父的心愿,玄昭既有法子,就是定要达成的。”
缪玄昭再三陈情,沈氏一家过于客气,实在不必。
沈无言疾声道,似在叹息她尚还年轻,“你可知此番来往皆看你一个弱女子前后操办这丧事,恐怕对你······”
“沈大哥不必忧心,我不惧这些。”
缪玄昭粲然一笑,只为让对首的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