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6)

作者:鱼陇曼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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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意又盛。金螭门巍然沉郁,矗立于此,扛鼎李家王朝六百年。长安城南墙外寂静无人喧,只听得落雪戚戚语。

阵前独孤朗已失去耐心,闭目略憩。关外惯习逐水草而居,打起仗来也是神出鬼没,击西声东,速战速决,营帐常是幕天席地,定所不常有。自阿耶这一支受降归顺中原李朝后,独孤氏被封在海岱一径,难见漠北原野苍穹,李朝封了个爵位虚名,世代可袭,算是对他阿耶屈辱而降的褒奖。封地放在东海畔,与大漠习俗判然有别,左t不过是李朝皇帝想把这系曾经的劲敌养废,再无抵抗。

只是狼子野心难易,独孤朗蛰伏已久,熟谙中原作战兵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振关外,攫取天下。

独孤靖鞅看出独孤朗急于进城,故策马近身,“父君还等什麽,只需射穿北宫稷的项上人头,城门定会洞开,释出李朝在京畿的所有的兵力。毕竟整个含章宫,如今也只有这一个能扛的,他若死了,宫里那对幼主寡母必然坐不住,派出全力抗衡,咱们只需一网打尽即可。”

独孤羡立于马上,宽大的玄黑毛氅也压不住他的身量,雪地里反衬得他隽美无匹,面若沁玉,眼底透出一股倦怠之意。他略紧了紧箭囊,漫不经心向斜前方的兄长和父亲道:“谁人不知,整个独孤,靖鞅哥哥的骑射技艺最上,父君自小亲自教习,饶是东土平坦,没有猎山,在海上亦能练出射杀游鱼之术。北宫稷在战场上堪堪可算是滑不溜手的鱼,需废点心力周旋。但如今城下两军坦诚而对,北宫稷也就只是靖鞅哥哥刀俎下僵直了的庖厨之属。百步之内,又有何难。”

独孤朗忽的睁眼,翻涌的眼底一阵浑浊,只觉得喧闹。

“父君,不如就让孩儿与那北宫稷单枪匹马阵前近身,伺机射杀他。”独孤靖鞅从善如流,眼中似有狡黠。破天荒的觉得平时不待见的弟弟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阿鞅,你的性命是第一位的。不要教为父失望。”独孤朗沉声,算是允了,他也想快些达到目的。

独孤靖鞅阵前呼喝,欲引北宫稷出阵对垒,北宫稷始终按兵不动,漠然而视。独孤靖鞅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涉过中线仍不肯停歇,朝京畿军长驱直入,北宫稷身后严阵而待。

“独孤靖鞅,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父亲即刻受降,否则,我只教你以雪为席,就地裹尸。”北宫稷天生有种上位者的傲气,这一句极大声量的呼语,不似威胁,更像是号令,一切都尽在他掌握。

独孤靖鞅于马上未有停息转圜之意,北宫稷见其赫然之气难挫,终是被激的策马前驱。

“得罪了,中郎将大人。”独孤靖鞅挑衅一笑,面朝北宫稷而来,簌簌然三支箭极快,皆扼住北宫稷要害,却又堪堪擦身,被其钻到空子用剑挡过。独孤靖鞅眼眸旋即黯然。

三支箭落地,北宫稷正欲乘胜而追,以手势示意即刻围剿独孤靖鞅,背后却忽的一凉。

一支从后方来的暗矢正中北宫稷头颅当心,北宫稷霎时怒目圆睁,身体朝后轰然落下马去,血泊中不曾瞑目。

一时京畿军大惊,群起而攻队伍中暗持弩机之人,独孤靖鞅趁乱疾驰回独孤氏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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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玄娇未曾见过丈夫的背影。尚还背着做皇后的命定之言偷偷恋爱时,他总是突然闯进她的目光所及。在府中他们总是相对坐卧,时常揽臂小酌至入夜,或是依偎立于阶前,静默不言,相看同一轮皎月,北宫稷很少留给她背影,即便离家入宫禁侍君,也总是让玄娇先回府闭门,自己再转身离去。

只这一次,他的背影无一丝生气。金螭门外雪已厚积,映得那血分外扎眼,渗入雪丛,彙成暗红涓涓一股。

缪玄娇死盯着城墙下这一幕,似要把北宫稷的背影钉在脑海中。忽的喉间一甜,也只饮下,竟木然的没有旁的哀鸣。

缪玄娇立刻朝西北面的缪公府奔去,独孤氏暴虐,又饮恨多年,她的母亲如今已岌岌可危,妹妹也不知如何方能渡过此劫。身后是摇摇欲坠的金螭门,独孤氏与李朝成王败寇,只在一念。杀夫兇手已被京畿军乱箭射死,可兇手究竟是谁?缪玄娇虽是温室中的娇花,却也看惯了长辈们的阳略阴谋,幕后是谁在操纵,她必要有朝一日雪见。

缪公府大门紧闭,只院墙上旁逸斜出几支冬鹃。缪玄娇忽然想知,杜宇化鹃时,是何心境。

前堂,父亲缪通正与宗族旁系几位长辈和心腹门客围坐,长辈们皆是疾首忧心,独缪通坐于正位,神情漠然,眸光内仍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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