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48)
作者:鱼陇曼衍
“赶紧进屋忙活去吧,别在这门口杵着,仔细挡着来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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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宁宸宫,只是车行至临安城西境,东瓯的圣旨便已候在城门处。一衆着宦侍服冠的小黄门列行不动,前首有一中涓官极盛情地接应着郅毋疾的车驾。
郅毋疾与缪玄昭打起帷帘,心下皆是了然。
缪玄昭下车本欲跟着郅毋疾也做些膝首跪拜的形貌,郅毋疾余光瞧见,忙扣住她矜瘦的手腕,近身凑近她耳畔,极肃然地敛声说道:
“你不必跪,如今你尚还算不得任何人的臣民,只做你自己就好。”
缪玄昭自下车后一直垂首不欲示人,此刻则终于与之对视,朝他点头示意。
她立在一畔,见郅毋疾极平静的听旨、接旨。
中涓官瞧见其不跪,有些诽腹,不过郅毋疾应陛下旨意远途而来,自是不敢拂他的面子。
“郅夫子,如今得唤您一句太傅大人了,陛下爱重,旨意三日前已经慎重地拟好,特意着这一干人等,早早儿的便候在您来时路上,说是怕您的车驾被临安城里的杂错水系给迷惑了去处,定让咱家几个在前好好的给领路。”
“中涓大人有心了。”
“大人上车随咱家先入宫面圣罢,陛下下朝后便会去隐园等您。城中戚里也已经给大人置好了宅子,近来便可在当中休憩,也好安顿这些随从。”
“多谢陛下隆恩。”郅毋疾躬身抱手,浅淡有致地还上一礼。
回身路过缪玄昭身侧时,只眼神示意她一同上车,她却忽然滞住,有些凝愁。
“先上车。”郅毋疾似乎知道她在忧心些什麽。
厢内坐定,缪玄昭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那小皇帝究竟是何人,他实也姓李麽?”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郅毋疾觑着对首女子的神色,明显有些怯意。
“我只是好奇,前朝亡国时据说宗室尽被屠戮,何处又冒出个李氏儿郎来。或许,是江左侨臣随处拣来的一个代言傀儡?”缪玄昭眼中既澄明,又懵懂,似央求着郅毋疾给她个顺遂心意的答案。
郅毋疾心中思量,她缘何对小皇帝是谁如此执拗,实在有些反常。
“我只知他身上背负的期许,比他的姓氏还要沉重些。”
缪玄昭了然,她心中因对面人未知,而有些畏,有些怖。
她如今虽尽已成为另一个人,可若是再逢宫闱间打过照面的男女,她亦不知自己是否会露怯,引得猜忌。
那些年深居简出,并不常在各宫聚会游园时露面,可因着缪氏那点声名,在兴乐宫时,也常有宗室男女前来拜访攀谈。只是后来不甚受宠,才开始门前冷落。
然既已暂时卸下心防,走出了这襄城,便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间事,总是险中求得的生机更显得珍贵。
她体味过一次,便也不该怕这第二次了。
“而你呢,家主,你身上背负的制衡之责,孤身立于皇权荫羽之下,很可能会搅弄整个东瓯。”
“从来一介寒庶,何来搅动风雨。姑娘莫要言重了。”
两人皆陷入沉默,一时不语。久之,郅毋疾先一步複归那幅君子沖漠之貌。
“玄昭,此行入宫,我想你还是以侍女身份时刻趋从于我身侧,我自会护你周全。便当是,在外散心,不必有包袱。”
“我既随你出来,自会察言观色,时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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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宫前殿,朝堂。
此时正是黑云压檐,对峙一处。
御史台中丞身居监察之位,总是敢为人先,遇事直击痛处。
“从来择官需行推举,家世品性皆为要义,京官入朝更是需由中书令牵头,衆言官一同平章事,才好隶定。何况太傅又是要职,陛下此番行事令我等实在未料及。”
李澹早已猜到会是这般局面,故也不愿听臣工们再议论上几个回合。
“爱卿言重了。郅太傅是朕自少时的业师,为人质洁有宿名,前朝覆灭后避世襄城已久,乡里同辈皆极为敬重他。若非真才实学,朕又怎会择他为帝师,此事朕已有亲断,不劳衆位大臣挂心了。”
此时殿外突兀的通传,堪堪打断了君臣交锋。
“急报——”一小黄门秉一纸封入殿上呈。“千里军报急传,北霁军已兵陈江水北岸,现下正按兵不动。”
兵部尚书闻言斥声道:
“真是无耻之尤,本就狼子野心夺我山河,如今反作抵御之姿,此番要让他们知道何为正统,何为民心所向才行。”
一衆臣工皆呜泱跪地不起。
“陛下,请务必即刻出兵——”
“臣等恭请陛下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