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40)
作者:鱼陇曼衍
“殿下于琴曲渊源已有长益,但草民之意,意在劝勉殿下洞悉曲中节制婉转之意。事有弦外之音,不可尽数陈情,而让他人过早的知道你的心意。至于明君与否,草民相信,若殿下恪守本心,必会成就一代明君,开辟治世仁和。”
“老师惯会鼓励我,我这般愚钝,若不是蒙老师不弃,这一路从代郡到临安,不知会闹多少笑话。”
男子慨叹间一笑,感喟眼前这孩子实在质朴,隐隐地竟害怕他思虑过甚近乎自伤。
“殿下为何不对自己有些信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君王之业若心中杂念太多,也难事事以民为先,而殿下是草民见过的一等一的至臻至纯之人。
君王应无私情,要做的是这天下黎庶可依赖之人,比作神佛应如是。依草民所见,殿下即有这点灵犀。”
“可我见过权力的锋锐,舅父一家鸣冤无路时,累世权柄旦夕之间尽可倾覆。权力今日可助人如浮屠,明日亦可迫人于水火,若只有道心,实难运用权术,学生已生畏惧。”李澹虽是少年意气,此刻却颇有些过尽千帆后的深沉。
“帝王之路,本就要褪尽私心,当需得为大局做出违心之选时,便不会格外难受。至于你舅父······窦氏,总有昭雪一日。”那男子极干净的拂去琴台上的尘埃。帘外雪骤风疏,几点梅瓣寂寞地便落在窗枢间。
“殿下,请落座抚琴,草民为您正音。”
一曲《龟山操》,泛音如极悠远的古剎鸣钟。
李澹觉得老师在身边时,格外安心沉静,减字谱晦涩陈缛,竟也不知觉悉数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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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玄昭在院门口发现那一框色泽极鲜亮的菱角时,不知为何竟生出丝愠气,倏地就把笼屉扔在后院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只想着眼不见干净。
谁知,在后厨做活时竟时时想起那人出格的动作神情。
-若是亲自下水,他沾湿鞋袜如何从湖边行到此处的?
这个男人来去形迹难追索,又总做些枝蔓的事情乱人心曲。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里:从此各自安好,各赴前程,谁也别提及旧事才好。
晚间,缪玄昭从席间帮衬完,便回到后院休憩,湘儿此时尚还在前楼收席,偌大个院子,只听见她一人于北风中无事乱翻书的声音。心中乱作一处针织状的线团,案上烛身燃了过半,也未看进去一个字。
院门隙间闪过一人影,旋即一纸封掷入院落间。
恰被神色走失的缪玄昭瞧见,她裹起外袍便往院中走去。
那信笺还带着些芬芳。她未啓封,便开门往大街上突袭,想瞧清楚是何人递进来的。举目四顾,只一劲装男子在人群中殊为可疑。
似是确认她已拾起信笺,便径直往人流攒动中去,霎时没了蹤迹。
她阖上“吱呀——”年久的门扇,于月色下用指尖剖开封泥,才意识到自己已久未染指朱寇,甲色光秃的泛一阵灰白。
是一封短书,寥寥几字。信笺末尾,用胶泥封印了一朵极檀白的玉兰。
那信纸沾染了花气,似是从久远的地方来,仅一朵,啓封时竟也芬芳袭人,足以浸透纸背。
“从来不觉羁绊可贵,此刻吾应在行军途中。开拔时闻及兴乐宫玉堂春已盛,故择一朵随笺寄往南境。倦倚玉阑看月晕,心迹从来无凭期。战场难料,若生不得见,吾不幸殉身此道,不知可否幸由姑娘为我敛尸乞骨,此间便也无有撼事。”
未落款识,缪玄昭也知道是谁,他出言竟如此放肆。怎可拿性命之虞开这种玩笑。
战事,南境又要起烽火了麽。方才那位劲服男子想来并非普通驿者,恐怕是陆羡的亲卫。
他做事平心而论又实在妥帖。
只是这般旖旎软语,为何要说与她听呢?堂堂天家贵胄,龙凤绝尘似的人物,怎会于俗世并无其他羁绊?
他总是打些妄语来搅乱她枯井无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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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玄昭又寻回那框香菱,培上些清露冷浸,置于几案上,明早,她想认真制一回菱角糕,书上说菱角质涩,需得反複研磨祛除杂质,才有好味。她已经想好用磨盘细细琢磨,成泥后再细筛出根茎。
如有可能,他们还有机会再逢,第一面,她便想制这道酸涩的菱角糕。当中况味,恰如她此刻刺挠般的心境,她想让他也尝一尝这滋味。
渊澄取映
临安雪未销,大雪阻了交通四处的去路。宁宸宫四面环山水,虽是极天然的壁障,却也难于疏通道路,今冬能否挥师北上,江左朝臣心中纵有万般理智,却仍如雪片般递上折子,极力噪鼓尽早光複旧土,重返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