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97)
作者:鱼陇曼衍
“是。”沐儿在缪玄娇身边多年,从未真正逾矩,这一回自然也是一样。
缪玄娇被搀扶着出了文轩阁,几位小史见其面色不好,皆有些疑惑,却也只能是恭送其出门,并未多话。
“有劳诸位。待秋猎后宴成,必将各位的功劳陈言至陛下。”缪玄娇仍是妥帖礼数,让人瞧不出异样。
“多谢女史。”
“女史大义。”
*
缪玄娇车驾至宫城正门前便落轿,独自行步去了内廷尚仪局。
谁知葳蕤夫人的辇轿正从宫巷上行来,二人狭路相逢。
“娘娘万安。”缪玄娇遥遥望见,便在宫巷一侧行礼。
辇坐上倚着凭几的女人,今日着衣素净,却格外衬着几分威严。
不知怎的,缪玄娇隐隐有种敏锐直觉,怎生像是为陛下提前哭起了丧。
“免礼。”
缪玄娇轻声细语道,“下官听闻陛下抱恙,不知情形如何,本应知会夫君一同去探望,方才却被些琐事绊住,实在有失礼数。”
葳蕤夫人应声,“本宫方才从陛下寝殿出来。太医已去瞧过了,只是操劳过度,昨夜又过了风气,心脉略有损耗。用着方子休息上几日应无碍。”
“那便好。”
“陛下虽称病暂时休朝,秋猎和夜宴之事仍要上心,依着陛下所说不减规制,才能扬我国威,亦是为南伐一事振奋中朝内外的士气。玄娇,此事还要多劳烦你,本宫这几日不免要操心陛下圣体,不便面面俱到。”
缪玄娇回道,“娘娘还请放心,下官一定勉力为之,秋猎就在近前,此亦是为陛下祈福。”
葳蕤夫人于帷幕间放心地瞧她一眼,便指挥小黄门仍往前行。
缪玄娇目送她行远,心中一时又没了凭借。
只听得秋风猎猎,眼帘之风物皆开始无端萧瑟
褪去从前万紫千红,只剩不鹹不淡的一抹。明黄也变陈旧,朱红亦显老暮。
她忽然想知道,陆靖鞅不由分说的求陛下赐婚时,想的是什麽呢?
杀了她的丈夫,以为她永远不会知晓,再娶了她,得到她背后缪氏的权柄倚仗。
是上位者诡秘的恶趣味,还是要以一种最恶毒的法子变本加厉的惩罚她。
她突然觉得陆靖鞅示好求欢的样子,令人作呕。
原来底色从来是那样污秽不堪。
她竟天真地以为他转好了,让她有过那麽几个瞬间,以为不如放下过往,就过眼下的日子便好。
*
中涓令陪侍在昏迷的陆朗近前,自来时左右不见裴尚,心中自然有疑虑。
眼见那陆羡一袭玄黑刺金袍服,发束鎏金冠,神色清明,孤身立在陆朗寝殿堂下。
门外各处,替换掉原本的禁军,皆守着南炀王府的暗卫。
此乃大忌。
却也昭示着三皇子的手已伸至中涓令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改旗易帜,便会在朝夕之间。
中涓令下意识拍了拍额头当心,一下回转过来。从前对陆羡多有得罪,现下懊悔恐已来不及了。
如今他封藩虽可谓并无实权,却得了南境人心,又在军中树了,自然不可再怠慢。
更何况,陆朗突然一下子不中用,病情格外来势汹汹,裴尚此时又不知下落,其中蹊跷,呼之欲出。
原来自己可能也只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
他当然得快些找到退路。
“三皇子殿下,现下,该如何处置这朝堂和内廷大小事务?”中涓令匍匐在陆朗床榻边,语声颤巍地问,难以掩盖他心中畏惧。
陆羡长身玉立,冥思已久。
良久的沉静,此时闻言,饶有兴致地回身瞥了眼那老东西。
“中涓大人在陛下身边这麽多年,孤于朝政自然不曾通晓,也未曾得过父君的教诲。不若中涓指点一二,此时如何行事,更能稳固大局,以待父君转醒?”
中涓令的眼中一时惊愕。他自是没想过这陆羡如今大局在握,竟还会给他台阶下。
“奴才算什麽,不过是陛下和殿下身边的一条狗,自然是陛下和殿下说什麽便做什麽······只是此时的情形,奴才斗胆以为,应如实告知朝臣,陛下称疾,不便外界探望······谁人都不得擅闯内廷,扰了陛下清净······须得遵太医嘱咐好生休养······至于朝务,自然是择选能人监国一时。”
中涓令心中擂鼓,此时也强自镇定,有条不紊地分说给陆羡。
只当是投名状。
“那中涓令以为,谁是那个能人?”
陆羡只用下眼睑瞧人时,不见任何心绪起伏。
他又故意屈身,想凑近看那俯跪已久的老东西的表情。这样的神情,何曾在那些年于含章宫暗室里蹉磨自己的中涓大人身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