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82)

作者:鱼陇曼衍


缪玄昭了然,这绝不是绛朱轩所在的热闹市坊。

车檐摩擦两畔枝叶的窸窣声响太过抢耳。

“玄老板,到了。”那孟掌事亲自替她开啓了门扉,垂首在车驾下恭候。

缪玄昭擡眼见车厢外深林寂寥,似乎并没有特别意外。

城门前戍卫声声入耳,“襄城现下只出不进。”

襄城究竟怎麽了。

缪玄昭见并非绛朱轩大门,有意佯作气恼,想卸下对方防备,“你欺瞒我?”

那郎君说话依然如古井无波,一点不像侍从伏低的姿态,“玄老板兰心蕙质,只是这是郅先生的安排,小的也只是照做罢了。”

“他人在何处。”缪玄昭逼问。

“玄昭,别来无恙。”

缪玄昭回身,远远见是郅毋疾,仍是那身穿惯了的月白袍子,正在一歇脚的山亭里坐候。

山中露重,观其形貌,像是等的略久了些。

郅毋疾起身拂了拂身前薄露,再朝近处走来。

“家主。”

缪玄昭不知为何,每每见其疏朗高标,出尘世外,总生出种不肯亵渎的怯懦。

也许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足够世俗,他人眼中的进取,不过是人生一径顺从衆流,而郅毋疾却是她见过的最能恪守己心的人。

一个没有杂念的人。

谁又能真正拿捏的了他。

郅毋疾似恼非恼,“我如今何以敢当得起你一声家主,缪小姐。”

“我既入得此间,可否与你长谈一二?”缪玄昭也不周旋,开门见山。

郅毋疾又走得近了些,只朗声笑了笑。

“既来之,不若先安之。即便非要说些什麽,日子还久着呢。得此山灵水秀,缪小姐就不能敞开心扉,肆意其间麽?还是说长安浑雄,小姐觉着眼前这薄山淡水,失于恢弘整饬,不愿再看?”

郅毋疾语带讥讽,缪玄昭自然听得出来。

那是一种对权贵天生的敌意,她似乎在周勃那里也察觉过。

缪玄昭心头莫名一乱,“郅毋疾,我没有那麽多耐心。”

郅毋疾却反而笑了起来,“你终于唤我名字了,仿似是第一次。玄昭,你我从始至终,生疏至极,让我好生难过。”

缪玄昭回头想想,的确不曾主动正视过郅毋疾双眼,并非只是无心,反倒是天然有种畏惧。

郅毋疾从来不是他外化的那种宽和。他极智尽妖,寡于欲求,无非是因为世俗的拥有亦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缪玄昭冷眼瞧了瞧周围的环境,无人迹,无村道,脚下踩着的甚至是无人洒扫的荒叶垛。

显然不是外界轻易能找到的地方。

“带路吧。”缪玄昭仍是维持着一点体面和不忍。

郅毋疾于她有再造之恩,她想着要保全他,就像当年她也想护着李澹一样,他们都是她生命中无法轻易挣脱的联结。

他们都无法成为窦初云,却也忘记不了他。

郅毋疾行步在前,见眼前山径狭窄,脚下落叶纷繁,下意识便朝缪玄昭擡手。

却无人回应。

郅毋疾有些落寞的放下手掌,回身瞧她。

缪玄昭仍然妥帖克制,笑容里却是不容推却的拒绝,“无妨,我会格外注意脚下的。”

郅毋疾的眸星一暗,眨眼间倏地整理好,并不让人发现。

*

原来方才马车停在深林外,是因为去往郅毋疾的园子,只有这一窄径可抵。

那孟掌事只在远处随侍,并不紧跟二人。

很快,他们便从两旁皆是树丛的小道,行至一高地。

面朝一汹涌的河流,三面皆是山峦。

“是江水。”但她却难以分辨具体是哪一处河段,只是觉得眼前这方位有些熟悉。

“正是,此处我已营建多年,本来······”,郅毋疾略一沉吟,转而提起旁的话头,“如今每日处理完城中事务,便回此处休憩,远是远了些,倒也僻静。”

“你是第一个客人。”他低声说。

郅毋疾立于夕照前,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缪玄昭。

她的面庞此时罩着一层绒绒的金边,显得没有那麽凉薄决绝。

如若这是可以编织的幻梦,郅毋疾宁愿有片刻,不做从前那般清醒之人。

“到了。”

从那高地往里,掩于竹柏间的深处,忽然现出一宅院,门额上题写着——“柘园”。

此处地形,一路走来,不似开阔广地,倒如山中戍堡。

便是天然戒备。

缪玄昭心中已有几分思量。

待二人踏进那柘园之中,缪玄昭突然敛声屏气起来,自是处处心惊。

“这是······彭城的银杏?”她一眼便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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