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69)
作者:鱼陇曼衍
也许自己对他而言就是无轻无重的幽灵。可世人皆知,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最能牵动人心。
缪玄昭与缪逖赴宴那日,着人将缪通送来的几品邢窑白瓷宝瓶,并江左贡上的一套澄心堂纸和龙尾砚,让人打包好,完好无损的送回了公府。
缪通在府门前等候时,仍还佯作真心,推拉一番,“弟弟,你这是何意啊?”
缪逖仍还是客套一二,不至于直接给缪通难堪,“兄长好意,心领了,只是我府上腾不出地来供放这几品宝器。再兼太学中,文房四宝皆是不缺,怎敢再用如此上好的纸砚。是故送还给兄长,还请不要因此与弟弟生分。”
缪通闻及此言,自是不好再说些什麽,心中却也龃龉一番,他这个弟弟还是跟从前一样,只认死理,一点不知变通。
席上,缪玄娇亦在,缪玄昭方才觉得松快些,只是饮酒吃饭而已,跟在缪逖身边,什麽话也不必说亦不必问。
缪通无意间对着缪玄昭开口,“听闻韶娘近日与三皇子殿下走的甚近,不知你们二人如今是何关系啊?”
缪玄昭心下有了几分猜测,先应声道,“禀伯父,只是一同用了几次饭。他是父亲大人的学生,偶尔有些问题想请教,或是书册要传达,父亲若恰好不在城中,我替他去接应罢了。”
缪玄昭回答得不卑不亢,且无半点惶恐之色。
一旁的缪玄娇神色有些不虞,先开了口,“你尚在闺中,如何能与外男接触过多,实在是有些贪玩了。更何况他是皇子,此事自然是衆人侧目,诸多猜疑。为了家中考量,你也不该如此去抛头露面。他们生在天家,岂有哪一个是简单应付的了的。
谁知缪通并不这麽想,和颜悦色地对缪玄昭说道,“伯父没有声讨的意思,你既与人相处,又已成人有智识,自然是不必旁人干涉。只是你事事还得以缪氏在前考虑,你久不回京内,难以知晓这当中的世故人情。殿下贵为皇嗣,若能与之交好,对咱们缪氏,可谓更添一重保障。”
缪通在缪玄娇和缪玄昭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又了然的笑了笑。其中深意,席上t之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缪逖本欲反驳,此刻竟也了无兴致。此人依然还是如此投机,却佯作一幅秉公无私的做作态度。
见缪逖搁下了筷子,缪玄昭也并不再饮,只端坐着神情漠然。缪通第一次对他如此和缓颜色,竟是因为欲与皇室继续攀亲,一个姐姐送进宫中还不够,还要借着族中女眷公然骑墙。
缪逖已经不愿再虚与委蛇,“兄长,多谢款待,我先带韶娘回府。”
“怎不再多留一会儿,下午可一同在院中赏花。”缪通忙问道。
“不必了伯父,父亲大人调理身子的药须得每顿饭后服用,此时回去,恰好服下,先告辞了。”
一席之人,各怀心思,自是不欢而散。
不宾之士
郅毋疾修书一封至含章宫中, 小黄门传至含光殿早朝,朝野皆惊。
此人居然不在收到口谕时,即刻动身啓程面圣, 而只回以一封信笺,敷衍北霁国朝。
陆朗对此人颇感兴趣,也深知他暗中在襄城坐阵, 身份极为关键, 故而亲自命中涓在朝堂之上啓信, 念给衆人听听。
“······容人在野, 反见其圣。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吾有山林之志,所托一箪食、一江水, 如此而已。”
陆朗字字听来, 无奈抚髯而笑,并不十分气恼, 倒是觉得小看他了。
“好一个‘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他若来,料定朕目的是襄城,作为交换, 必会给他显名, 令其煊赫。他若不来,此言论一出, 倒教人人传扬他有在野不宾之才, 南境之人必会对其更加拥簇爱戴, 朕若想动他,自是阻力颇大。朕越来越想见见他了。昏君与圣主, 岂是他一个商贾之人说的算。”
陆朗说完,又细细思忖一阵,正色吩咐下去。
“御史台诸位,替朕去仔仔细细调查一下此人,身世背景,祖上郡望,与何人交往,着实回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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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腹背受敌,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江左覆灭后,北霁、南樾对此地皆是虎视眈眈。
外间皆以为二者取之便如探囊取物,如今已是风中残烛,飘摇于四海中心,不得倚靠。
城中衆人隐约也有些奔逃之意,若携家带口离开,也只是悄悄的。有时一夜之后,才发觉邻里某户已然人去楼空,奔赴他乡了。
燕馆同城中其余食肆酒家一样,亦是萧条寥落了不少,人们不再格外有兴致寻欢作乐。只是燕馆往来皆是名流旧臣,尚还有些偏信命硬,或是执着于天命仍在汉室的,尚在其间诗赋应和,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