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32)

作者:鱼陇曼衍


裴尚心智像是被人引诱,定定然执起笔,一笔一划仔细绘制了虎符的样式。

“是何材质?”

“铜错金。”

郅毋疾揪起画稿,即刻唤侍者近前,“今夜着家中商号的人秘密去铸,要快。”

*

翌日一早,郅毋疾手持笏板,入宁宸宫前殿临时召集的三司集会处,衆人正在商议李澹被俘之事。

郅毋疾道,“诸位大人,陛下被俘并非小事,若其擅自与北霁达成协议,东瓯将会极为被动,我等必须先发制人。”

有人回应道,“郅大人是何意?”

“东瓯恐怕已被陛下拱手让人。”郅毋疾淡淡开口。

“啊?这······”,堂下一片哗然,想是应了衆人之想,只是一时间不愿接受。

以郅毋疾对李澹的了解,他之心性虽纯良干净,可一旦认定的事情,便再难回头。前日听闻宫中军务邸报,战场之事,即便是瞬息之间,但阵前孤身被俘,实在蹊跷。

此时若要局面不乱,必要率先控制所有兵力,不能被北霁趁虚而入。

终于有人站出来应声道,“郅大人秉事公允,此前是我等对阁下布衣出身有所偏见,还望大人海涵。此时南北生死决战,阁下既能与我等同仇敌忾,我等也必会支持大人。”

主事的中书令宋大人疾步上前,语气颇为哀切,“若大人不弃,我等三司长官并御史台合力,保举大人暂理军务政事,调动域内兵力,不知大人愿否?”

郅毋疾道,“来不及了,人为担保恐生枝节。我有法子全权控制东瓯军,还请诸位大人出面,替我去信给几位大将军禀明必须阻挠陛下之筹谋。”

“可这另一半虎符,尚在陛下手中,将军会信我等麽?”有官员在旁询问。

“兹事体大,我自有法子,还请各位稳住军心,协力以御外侮。”

郅毋疾旋即出宫往城外去,在府中以伺虎符铸好的消息。

*

不过一个时辰,宁宸宫前殿衆人语声呕嘲思绪飞扬,文书官提笔落字时被人打断。

“不必忙活了。”

紧闭的殿门门扇忽地洞开,一跋扈魁梧的男子步入近前,“托东瓯民衆的福,孤平安抵达宁宸宫,你们想控制的兵力,大半已在我北霁军中作俘,不过孤从来大度,自是吃喝不愁供养着,现下皆已经改口要做孤的臣民了。若诸位识趣一点,就快些让出宁宸宫的机要位置,俯首称臣。”

“你们的国,亡了。”陆靖鞅说话时有几分自顾不及的疯癫,空蕩凄清的荒殿里,语声犹如荒漠中鸣镝长啸,“但就算是做北霁人,孤的父君,也绝不会亏待诸位。可若是你们负隅顽抗,孤手上的这柄长枪,也没有礼待的道理。”

“你——”,中书令大人闻言头痛欲裂,气血上涌,倒在了殿前。

“天不佑我李氏,天不佑我李氏!”

其旁一位朝中重臣耿介半生,须臾间竟在陆靖鞅的面前,手提身旁禁军戍卫腰中的佩剑,眨眼间自刎以谢。

几缕血丝溅至陆靖鞅下颌,他虽有怒气,却仍只是笑笑,下意识用指腹轻点过颊旁的一滴鲜血,在手中略一搓磨,血色淡了。

好似在嘲笑其刚烈的愚蠢。

*

亟至郅毋疾拿到那半枚私铸的虎符时,才得知北霁军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宁宸宫。

竟当真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江左姓了陆氏。

他不知是应该怒,还是笑,只是久违的,尝到一点眼中湿润的滋味。

缪玄昭于廊下远远见其眸中萧瑟,几近欲泣,一时惊异,还是没忍住便上前道,“何必如此,既是李澹自己所愿,现下江左民生各得其所,无人因此伤亡,便不必如此伤怀。”

郅毋疾并未转身瞧她,只一字一顿说来,“我绝不会让襄城也落入此等境地,这世上本就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界,是不该属于任何强权之下的。”

“可你强逼裴尚绘出虎符图纸去仿制,难道不是为了操纵兵权?”缪玄昭有些急切的质问道。

“此事事出从急,我是有苦衷的。为了襄城,我不得不这麽做!”

郅毋疾回身抚住缪玄昭双肩,又弯下背脊与之平视,极力抑制住心绪,强自温柔说道,“若襄城也落入北霁手中,你该何去何从呢?李澹他身不由己,我也是,你更是啊。”

如此温言细语,缪玄昭却觉得喘不过气,瘦骨嶙峋的一只手,只掀起他压制在肩头的掌心。

“我们都冷静些罢。”

*

至夕照时分,郅毋疾与缪玄昭乘了马车出城。北霁军此番未行烧杀虐抢,想离开江左之人只要身份核验无恙,便逐个放行,前路自便,不曾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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