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29)
作者:鱼陇曼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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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下了狱,北霁便派出了陆靖鞅去亲征,以剿平东瓯。
此番征战,正逢东瓯君臣内乱,小皇帝病笃,群龙无首,陆朗大有让陆靖鞅前去收束胜利果实之意,因此陆靖鞅格外上心,若能一战成名,在父君心中的分量自是又重了些。
缪玄娇心中有些难言的奇异之感。
成婚多日,她与他还是一样别扭,话不投机。可是日子竟还是这样如流水一般过下去了,她想起当日在南炀玄昭所言,便觉自己如温水中的青蛙,水温不痛不痒,竟快忘了来时蹚过的血路。
查出谋害小北宫侯的兇手本是自己所有精力所在。可如今找到了妹妹的蹤迹,又因其他几姓世家大族在争储一事上搅弄风云,反倒将始终不主动涉足的缪氏架空起来,缪氏一族,百年间长盛不衰,如今却已是尾大不掉,危机四伏。
是故缪玄娇也开始不时约束起陆靖鞅的言行举止,规劝一二。若陆靖鞅争储之路顺利一分,她才添几分胜算,给陆羡致命一击。
至于妹妹的心意······又当真是一桩头痛之事。
无论如何,陆靖鞅出征这一仗,定要打的漂亮些。
缪玄娇正在房中给陆靖鞅收拾出征的包袱。
陆靖鞅在旁皱眉,他不愿让缪玄娇干这些琐碎之事,本想上前阻拦,可出口时又换了一幅语气。
“现下倒是有几分感触,眼前之人确是我的夫人,是我的发妻。”
缪玄娇并未从床铺间抽身看他,只淡淡说道,“殿下不必多想,本分而已,妾对殿下,自是敬畏更多些。”
“这倒是,你的确应该多畏惧我些,口是心非的女人。等我拥有这天底下你真正畏惧的东西,也许你就会用正眼看我了。”
陆靖鞅凑近瞧她神情,似想戏弄,却并未触碰,“放心吧,这一战,夫君会赢得漂亮,让你缪氏门楣再增些华彩,让夫人这个皇子妃,当得再有底气些。”
“你方才知道,谁是你的良配。”
陆靖鞅说时格外正经,眼中竟闪过几丝属于少年人的桀骜之气。
缪玄娇想起虽已经能平和地与他在同一张榻上入睡,日子就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阶段。
可是平明时分二人转醒,被日光笼罩时,四目相对的接近,究竟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她很快便放下叠好的衣衫走开了,又招呼侍立在屏风外的侍女,“沐儿、胥燕,你们伺候殿下收拾好体己衣物和用度,我还有事,需去内务管事处瞧瞧。”
陆靖鞅见她又一次疾步跑开的背影,心中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沖昏裹挟着,露出丝餍足的神情。
正如冬日庭院中被暖阳烘烤着的一只名贵的猫,一手拂过身前锦缎上绣着的螭龙纹样,志得意满。
仿佛很快就能真正拥有她,教她彻底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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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澹的日子肉眼可见地愈发不好过起来。
除了宫中亲卫和禁中的军队在他手中,还需朝中几位大将军联手,才能策动境内所有的军队。
自从在朝堂剖白之后,哗然各处。虽每日依旧上朝理事,朝中大臣对李澹愈发忌惮。
李澹心中清楚,找到傀儡取而代彼,是这帮老朽唯一能想到的手段,可是大战在即,时间已不宽裕。寻到与李氏有血脉亲缘关系的孩子并非容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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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峙于江水南岸,已是腊月里的隆冬。
东瓯的军队虽由李澹亲征,除了随军将领外,仍跟了几位朝中的重臣,似是格外在意李澹的动向。
一时间君臣猜忌,人心惶惶。
光禄勋梅济的车驾日日紧跟李澹的轿撵,每每暂歇时,总要往李澹的车驾近处通传请安,以确保李澹人尚在。
“大人不必如此警醒,朕既在朝堂允诺,必会安然替东瓯打完这一仗。你若想杀朕或是囚朕,至那时也不迟。”
李澹仅用指尖轻挑帘子一隅,隔着猩红的毡布,同近处步行在北风中的梅济说话,只见传出阵阵白气。
饶是一把年纪,梅济听闻此言还是不由地颤栗一阵。
“老臣惶恐,陛下如此说,才真叫老臣无处伸冤去了。”
李澹像是真被逗笑了,“行了,大人还是回轿撵去吧,上了年纪,腿脚自然是不方便的,外面天寒地冻,别还未至江畔,已然走不动路了。”
梅济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听闻此话自是几分忿忿,几分羞惭,于是悻悻然回车驾上去了。
两军对峙于一个并不晴朗的冬日,江阔云低,半江瑟瑟。
北霁渡过江水,一路猛攻,势头难当。东瓯多有怀疑李澹故意拖延了时间,才t导致如此被动的局面,士气顿时有些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