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14)

作者:鱼陇曼衍


每逢设宴她也只是奉食时留心在席面上瞥过几眼,竟也一字不落记下来了。

“洛州州牧傅崇宪, 喜甜,偏爱点心果子,饭前饮汤水。”

“山阳郡郡守朱建, 茹素, 肉食不沾, 好清煮, 不爱辛味,不食胡椒。”

“汝安县县丞洛几道,食少, 喜软糯易咀嚼之食, 不喜重荤。”

“淮东郡郡守言庵,偏食鹹鲜、烤炙之物, 以肉食为主。”

“监察御史兼廷尉府侍郎周勃,忌食过鹹,不食甜,不饮醴。”

“······”

卫绾来时,恰见缪玄昭正手书远近官员过府用饭时的惯习, 在旁一字一句念出了声。

自那日与陆羡有些实质的亲近之举, 缪玄昭来往碰见他身边人时,总有些不自在。

“你还挺用心。如此看来, 南境这几个地方上的閑官倒是在进食上颇为讲究。而这个京官周勃, 年纪轻轻的, 也不缠绵于口腹,那日席上遇到合胃口的, 也只略微用上几口,便不再多进。”

缪玄昭点头应声,笔头仍簌簌不停,“然也,这位小周大人想来是极能约束己身之人,于政事之勤勉也可窥见一斑。”

卫绾如卸下筋骨,佝身倚在门框上。

“前番我等尚未离开长安时,这周勃还是家身平平的一员按察司使罢了。如今得圣上青眼,已经官迁监察御史,掌中原、南境诸州军政巡察,长安城中还有廷尉府的差事,无论是外间还是中朝,法理还是民情,虽年纪尚轻,现下皆能说得上话。”

“你们那档子朝中事说起来便头疼食滞,且先免了。”

缪玄昭怕再往下一一分说,不免要提及她那位官至太常的父亲。

卫绾神色一亮,猛地站直了身子,“正好,若无事,便随我去马廄给你套好回程的车驾,也好略散散食。”

*

行至府中西苑,缪玄昭便觉得空气中烟尘喧嚣。此处备马畜养,究竟和东面内院情形不同。

“廄里这几位马倌倒是面孔颇生,不过我也不曾来过西边,的确也难碰上。”

缪玄昭经行时不免留心打量。过府尚月余,已与多数佣仆皆照过面。虽皆只是点头之交,但时常也能行个便宜。

“这几个都是你来前欲调换出去的一批人。同期放出去的小厮仆妇皆拿了钱回了各处,独这几人就是不肯离去。所以主子才才命把他们放在马廄,王府中有亲卫数百,马匹事多,平日里寸步不能离开此处。”

缪玄昭略顿了一顿,问道,“陆羡所言府中奸细,可是疑心这几人。”

“正是。”

缪玄昭了然一笑,“他还真是心机不可测。放在西苑廄间,一来难知内府之事,但又可时常得些南炀王出行往来的消息,和谁人结交,与谁人亲近,皆成要事。陆羡是故意为之,毕竟也不能一网打尽,惹得鱼上不了鈎。且这饲马豢畜,亦如庖厨奉食,养贵人的域外好马,甚比事人更需精细,一来二去,劳心劳力,这细作撺掇事情的力气都少了。”

卫绾听其长篇大论,笑意一时难支。

“我说陆羡怎麽对你一往情深,任是谁家的贵女近前都不再看,果然是慧极甚妖,比我这个跟了他十数年的,还要懂他。”

卫绾兀自近前,和马廄中的管事相谈。襄城尚近,但需涉水路,马匹不能太过金贵,亲自挑了几匹行军用的,特意给缪玄昭套了车。

二人旋即又往西苑干道上行。再往北些,便是西苑的校练场。

卫绾在前引路,本在巷道正中徐行,渐渐倚墙款步。

是故意往门眼处带。

深红色的漆木门扇敞开,四处并无戍卫。门洞里不远处,身着玄黑劲装的男子正肆意策马于场内,腰身极细,脊背却甚是宽阔。额头缠系一根鸦青色汗巾子,披下的两叶正被猎风鼓动于脑后。

疾速间,仍对着院墙一侧的靶心沉着瞄準。

卫绾回身见缪玄昭迟疑,便佯作无心开口。

“他练箭时从不让人在旁伺候着,有人来问,就称怕无心伤人。其实是他需要专心,这种时候一点不想分神。”

缪玄昭只是停驻半晌,便仓促继往北去,正欲行步。

“卫绾。”院中男人的声音,在呼啸如雷鼓的旌旗声里,如山寺鸣钟般,颇有存在感。

“去我院中把宫中新送来的鞍鞯取些来,不必着急。”

“得嘞!”卫绾功成身退,立马开溜。主子心中喜悦,说不定这回赏赐他一整条街的铺子。

*

缪玄昭见卫绾离去,孤身伫在门口,走也不是,停也心焦。这对主仆,每次来套路她,竟还总能得逞。

“进来吧,愣着作什麽。”陆羡脊背舒展立于那匹忽雷驳上,嘴中正咬住一截皮质扣带欲缠紧护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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