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47)

作者:木秋池


***

天已大亮,二十六个女囚排成两列,在百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鱼贯穿过长街,走到了向云郡的衙门前。

流筝推开架戟拦路的衙役,拾起安置在竖鼓两侧的鼓槌,提着一口气,猛得敲向鼓面。

咚咚咚,劲闷声响,如天雷降,响彻长街。

周遭百姓越聚越多,紧闭的衙门内,向云郡守範成刻被吵得脑袋都要炸了。

只听外头那女子高声道:“民女有状告听危楼,一告其修习邪术,强淫凡女!二告其采阴补阳,杀人抛尸!三告其颠倒黑白,反诬苦主!”

周遭百姓一片哗然。

“听危楼?难道是那个能求财改命、本领通天的听危楼?”

“不然还有哪个?”

“这如何可能,里面的道长都是造福人间的仙人,就连皇上也很敬重他们,这绝对是诬告!”

“就是,一群妓女,我不嫌污糟,道长们还嫌污糟呢!”

不怀好意的窃窃声里,二十六个姑娘沉默而坚定地站在流筝身后。

这些侮辱的话,她们早已听得麻木,流筝却未尝受过,她气得几乎要将手中的鼓槌捏得粉碎。

她对二十六人说道:“凡尘事当凡尘断,我虽能救得你们一时,却护不住你们一世,为长远计,今日需委屈各位姑娘上公堂。”

贺风裳说道:“我们一切听流筝姐姐的,姐姐不必有顾虑!”

二十六人齐齐朝她下拜,声轻而意重:但求清白,万死不辞。

流筝心中震动,转身继续擂鼓,从绣囊中抛出数枚铜丸抛向空中,变作一朵朵夕颜花形状的喇叭,将她的声音扩遍整个向云郡。

“範郡守!你既自诩清正,有法不阿贵的美名,为何不敢开门升堂!是惧怕听危楼的威势,还是也曾参与他们的勾当!”

範成刻被这泼天的污水泼了个倒栽葱,吹胡子瞪眼地跳起来。

“胡说八道!老夫最恨□□之人,从不沾染女色,丞相大人在上,来人,给我升堂!”

朱门终于推开,在一片杀威棒杵地的“威武”声中,流筝带领二十六个姑娘迈进了公堂。

甫一站定,上首的範成刻猛得拍了下惊堂木,扔下一道令签:“来人,上厚枷、巨梃,先将这些闹堂的□□们去衣重责三十!”

“我看谁敢!”流筝简直被他的尖刻惊呆了。

範成刻冷笑:“不是你要求本官作主的吗?我知道太羲宫本事大,但是也没大到能当衆杀害朝廷命官的程度吧?”

流筝忍气吞声同他讲道理:“凡间断案,难道不该先召见双方,问清状由麽?範大人为何上来就要动刑?”

範成刻说:“凡涉奸情之案,必定是女子先淫,使美者不美,则妓风绝矣。”

话音落,忽听一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原来範大人断案如此轻佻,真是枉朝廷嘉你铁面冰心之语。”

衆人转头去看,见一轩朗男子分开人群迈入堂中。

他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华贵锦袍,面如冠玉,唇如朱丹,隐隐含笑。

流筝见了他一喜,堂上的範成刻却吓得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男子脚下。

“下官範成刻,参见皇太子殿下!”

此言将衆人吓了一跳,如风吹草偃般跪倒一片,只留流筝自己孤零零地站着。

她正犹豫着要随衆人一起下拜,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流筝姐姐不必多礼。”

皇太子萧似无,皇后嫡出,年少聪敏,文韬武略,素有贤名。他十五岁时曾到太羲宫拜访过,与流筝有几分交情。

萧似无径自走到上首坐下,对左右手道:“上卷宗。”

範成刻抖得像个筛子:“回殿下……此案没有卷宗。”

萧似无笑了:“真是好一个父母官,没有卷宗就敢收押二十六人,喊打喊杀。”

範成刻连忙交代:“是听危楼!祝伯高拿着皇上御赐的金拂尘,要本官以淫修之罪查封华裾楼,将包括苏啼兰在内的二十六人拘押下狱,不日问斩。”

萧似无转向流筝:“流筝姐姐,你可知这淫修一说,是怎麽一回事?”

流筝说:“听危楼里有人掳掠华裾楼女子淫乐,用邪术将她们变成玉人塑像,以供采阴补阳,直到她们枯竭而亡后,将尸首抛在地道中聚阴,不肯让她们入土投胎。”

她转头看向身后二十六人,继续说道:“有女苏啼兰,为寻姐姐甘入华裾楼,她略通道术,发觉听危楼的勾当后,教这些姑娘如何反采阳气,以保全性命。但此事很快被听危楼发觉,所以才会勾结範郡守,给她们按了一个邪修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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