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太子赘婿(6)
作者:溺子戏
半死人
一句“一定要活着”刺得少年眉头皱起,梦魇泛起涟漪。
他明明没醒,还栖身在简陋的柴房,却觉得耳边有风和马蹄奔鸣——左右摇晃的车厢和湿雨黏稠的山洞,为了躲避搜寻而落进脖颈的土屑,暗处破开的刀锋,被劈开的后背……
跌出去的感觉震动了江酌的眼皮,那一瞬,他以为自己要死,脑中走马灯似的过,密密麻麻的,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可最后记起的,竟是小时候父亲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埋雪里吧,我没有这个儿子。”
潮湿的雪滑进衣领,不到一岁的孩子哇哇大哭,冬雪刺骨,刺得他骤然睁开眼睛。
江酌一身冷汗,倏然坐起,敷在额上的帕子掉下,把坐在身边打瞌睡的元春惊醒。
“你醒了!”元春脱口而出。
清淩的声音如雪刺骨,江酌遽然望向她,目光狠厉——
“郎君总算醒了,昨夜高热不断,我还以为、以为……”元春张口想说什麽的,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那感觉似被深林里的饿狼盯上,勒人脖颈,足底生寒。
她不敢像下午那般盯着人看,眼神慌乱,终于想起什麽后,故作镇定道:“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张大夫说醒了要吃药,醒了要吃药,吃药……”话声渐去,说话的人儿已经慌不择路离开了柴房。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江酌盯着被褥上那块她颤微微伸出手指,挣扎几次依旧不敢拿走的帕子,脑中嗡鸣。直到指尖传来刺痛才令他清醒几分——被子底下,指腹来回在薄刃口上摩梭,他的手很冷,许久,才把那片薄冰握出暖意。
其实淋漓一场,暖得更快,只他忍住了。
他记得这人,在山上见过。
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被他一口呕血吓得不清,还敢上前试探他是否活着。
江酌擡起目光,看向四周。
破败的木房,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柴火,不亮的月色染上灰蒙的窗子,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连油灯都没点半盏。
想来自己是被这农家女捡回来了。
当时他被人追杀,躲上山时已然没了力气,更没精力去判断对付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敌是友,只能装死,让她放弃。听到她离开,江酌松了一口气,没想过她会去而複返。
江酌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情绪,衬着那昏暗月色,又面无表情地想,还挺心善。
元春手脚麻利地把药倒出来,眼神却有些放空,端着药碗在竈屋里站了许久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回去,想起那人的眼神,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张大夫说过他不是好人。
……也说过,扛过这一夜,应该就没有性命之虞了。
那,喝完这碗药,就把人赶走吧。
元春捏着药碗的手指泛白,许久才拿定主意,强压心头鼓声,长呼了口气,抢在东边破晓前,战战兢兢地从正屋后面绕过去。
只她不曾想,自己刚走到门口,就同方才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人打了个照面——苍白的面容倏然贴近,目光低垂、长发淩乱、衣衫不整、明明狼狈,却并不叫人觉得他难堪。日月同悬,天光隐隐,他只有半边脸被照得清晰,蕩漾出波光粼粼的破碎。
元春往后退了半步,躺着时只觉得他清瘦,倒不知他竟这般高,还没站直,就比她高出了半个脑袋:“公子怎起来了?”
江酌撑着门,目光很低,看起来不大清醒,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声音低哑沉冰:“让开。”说完也不待她回答,错开她就要走。
元春却——这人睫毛好长啊。
她脑子一懵,等反应过来时,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把人拦了下来:“不能走。”
江酌甚至没看被她抓着的小臂,反手挣了一下,动作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力度却不大,没挣开或者说挣不开,虚弱极了。元春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村口大榕树根底下捡过的那只流浪猫,陡然遇到好心人,说什麽也不肯轻易跟她走,还要反手挠她一下。
元春也不知自己怎这般冒失竟抓了人家的手,手指僵硬片刻,悻悻松开,脑子乱成一片,磕磕巴巴解释:“昨日好险,再晚些公子可就没命了,现下刚醒,还不知身子如何,目下若是走了,怕是会死在外头……夜里的村子吓人可怖,有野猪还有狼,说不準就要把公子叼走了果腹。”
她说得吓人,江酌却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发颤的睫毛,冷声:“是吗?但不走,兴许会死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