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魄(226)

作者:一曲昭白


正巧这天明闻屿继续出门巡察,房前只留下了一个坐在凳子上看莜莜在对面玩铃铛的南羡溪,以及南羡溪身旁撑着下巴一脸无聊的任南禹。

“你对这小孩还真是好, 连你这麽久以来最宝贝的铃铛都愿意给她玩。”任南禹坐在一个稍硬些的凳子上感叹道。

“嗯。”南羡溪专注地盯着正在摆弄铃铛的莜莜, 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

“那你为什麽对她这麽好, 你跟她无亲无故, 甚至也才刚认识几天?”任南禹不解。

南羡溪闻言虽仍把大部分视线放在莜莜身上,思绪却有些放空。

“因为”

南羡溪想了很久。

“我觉得她和我很像,尤其是小时候, 几乎一模一样, 在她身上我总能看到我的影子,然而很不巧的是,我的小时候充满了遗憾。”

“如果莜莜可以坚持到姜谈回来的话, 或许解毒就有了办法, 届时我会把她送到无量太虚让我的师叔师公悉心教导,想当阵修也好, 想当剑修也无所谓,只要她喜欢就可以。”

任南禹听到南羡溪那句“我觉得她和我很像”的时候还想打趣一句“你俩看长相也没半点相似之处”,然而后来越听竟越品出了几分悲伤。

甚至到了最后那句“送到无量太虚让师叔师公悉心教导”更莫名有种“托孤”的意味,此刻饶是没心没肺如任南禹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听了这麽多,怎麽不再问点什麽?”最终还是南羡溪率先打破了僵局。

“说实话,有点不敢问了。”任南禹望着已经渐渐开始染上夕阳的天幕略微有些深沉道。

“你怕戳到我的痛处?”

“嗯。”任南禹诚实道。

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就连试探也算不上的一句话却得到了如此肯定的回答,南羡溪自己也有点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她便调整了表情轻松道: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再痛的伤口也有结痂那天,更何况还是一段实在算不上漫长的时期,如果不是偶然提起来的话其实早就……”

“不一样的。”

任南禹望着南羡溪闪烁着日光倒影的眼睛认真而近乎虔诚道: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一样,就算伤口结了痂也会留下伤疤,就算时期再短也会形成记忆,无论去到何处又或是到了何种年纪,只要记忆还在,那麽伤痛就还在,而这又绝不是一两句“过去了”就能掩盖的事实。”

“毕竟强制克服疼痛的身体可能会骗人,但潜藏在脑海里的下意识行为却骗不了自己。”

任南禹笑着用眼神扫了扫南羡溪已经深深抠进掌心的指尖。

“你说的没错。”南羡溪松开了指尖忽然有些丧气道。

“我没那麽洒脱,走不出来也看不开,世界对我好像总是充满了亏欠,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摆脱了却始终无法弥补心里那块已经腐烂生蛆的记忆。”

“所以当我从莜莜身上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就好像我终于又有机会给那段雷雨伴随着阵痛的童年画上一个还算完美的句号了。”

天阴沉了起来,封折曲唤莜莜回家了,莜莜回家之前恋恋不舍地把铃铛还给了南羡溪,南羡溪笑着接过铃铛便目送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封折曲家中了。

任南禹望着慢慢消失的夕阳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但沉默过后他还是强装轻松地问道:

“在你心里,你觉得莜莜什麽地方同你最像?”

什麽地方最像?

南羡溪垂眸认真想了想,而后缓缓轻声啓唇道:

“可能是,我们都没有娘了吧。”

“不过我或许要比她的遭遇好一些,因为我曾经有爹疼,只是后来我爹被南无律那个老头一剑砍死了,所以我就再也没爹了。”

“南无律是……?”任南禹问得有点颤抖。

南羡溪却答得极其无所谓:

“无量太虚的掌门,当然,从血缘关系上讲,他是我爹的父亲。”

这麽多年了,还是不肯叫一声“祖父”。

任南禹开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心头酸胀得紧却又无处抒发,安慰太过肤浅,感同身受又太遥远,思来想去许久也没找到半句合适的话。

“不觉得很奇怪麽,天才的世界。”南羡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铃铛淡声问道。

“奇怪?”任南禹莫名有些怔愣。

“嗯。”

南羡溪低垂着眼睛平静道:“我感受过天才的世界,也享受其中,但事实上我却不是天才,也从没真正地喜欢过“天才”这个名号。”

“不是吧大小姐。”任南禹难得有地方可以打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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