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56)

作者:观野


京郊遇刺那晚,郑镶来得十分“及时”,他在这场刺杀中站在了什麽位置谢神筠不得而知,但她清楚地知道,不仅是她欲将郑镶除之而后快,郑镶同样将她视作威胁。

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是皇后牵制的结果,谢神筠是圣人心腹,郑镶是皇后近臣,因此没有人敢擅动,但只要找到机会,郑镶就会毫不犹豫地让她去死。

谢神筠同样也是如此。

俞辛鸿之死,郑镶是知情人,早在那一刻这种平衡就被打破,重华门前郑镶已经开始了他无声的示威。

“查案是郑指挥使的事,你胸中自有章法,何必知会我。”谢神筠起身,她路过郑镶身侧,衣裙便拂过了地砖上的暗纹,也一并将郑镶映在地砖上的影踩在脚下。

他始终跪在地上,被谢神筠碾进了影子里。

天昏得压抑,北院里的枯枝切割过夜雪,沉重地压在来往人肩头。

禁卫挑起了灯笼,将前路照得明璨。

江沉道:“那日崔之涣来见郡主前,确实去了定远侯府,说是为着之前朝云坊的事上门赔罪,约莫待了半个时辰。”

崔之涣透露消息的时机太巧,沈霜野出现在北衙的时机更巧,这让谢神筠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用心。

长安城里想让谢神筠死的人多如牛毛,实在不足为奇。

“郡主,还要再查吗?”江沉低声问。

依如今的局势,北衙是不能再查了。俞辛鸿的死背后竟然同谢道成扯上了关系,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如今这桩案子已经不仅是朝堂争斗,还牵涉进了谢家家事。

连带着谢神筠被刺一案也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谢神筠没有作声,她握着伞,挡开了吹来雪沫,没有思考太久。

“不必再查了,”谢神筠道,“就这样结案吧。”

谢神筠走了两步,问,“东宫是不是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

江沉道:“是,太子殿下在亲自督办。”

“先不着急结案,”谢神筠眉眼平静,道,“把消息透给东宫那边。”

江沉心中一凛。

她擡步下阶,在离开时想起来一件事,回身道:“那个同俞辛鸿一起下狱的户部主事,还关在北狱?”

“是,”江沉答道,“此人叫颜炳。”

“既然案子已结,就把无关的人都放了吧,”谢神筠擡伞,说,“让人回去过个好年。”

年关将至,多的是魑魅魍魉横行。

谢神筠不喜黑暗,总觉得里面藏着吃人的恶鬼。但随着灯笼的前移,那些暗影也逼近到了她脚下。

恶鬼也好,疯狗也罢,总归都要被她踩在脚底。

第 27 章

谢神筠出了宫, 车轮辗过朱雀大街,没有留下痕迹,却在采薇巷同沈霜野狭路相逢。

“巧了。”谢神筠推开竹窗。

沈霜野擡眼看了这巷, 这巷修得不窄,但谢神筠的马车挡在路口,就结结实实的堵住了去路。

“郡主这是回家?”沈霜野握着马鞭,倒是记得谢府就在这个方位。

“回谢府。”谢神筠今夜很客气, 但隔着细雪的神情叫人难以描摹, “侯爷是要回家去?”

“回家。”沈霜野马鞭一点,说,“让让?”

谢神筠的马车刚进巷口,只要稍往后错,就能让沈霜野过去,但——

“不让。”谢神筠端端正正地说。

她看着沈霜野, 似是没由来的恶意, 又像是在赌气。

谢神筠从不退让。瑶华郡主的车架行在长安, 只有旁人避让的份。

沈霜野又近了点, 他俯视着谢神筠,微感意外。

谢神筠今夜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这两字太过斩钉截铁, 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稚气, 落雪点在她眉眼间,润成了不谙世事的天真。

若说是记仇,又有些不像。

她落在沈霜野面上的目光很关注, 掺杂了微妙的期待——想从沈霜野那里得到一颗糖的那种期待。

但沈霜野清楚那只是错觉。

谢神筠今夜从北衙出来, 只怕要恨死他了。

那端详没有太久,沈霜野颌首, 像是接受了谢神筠的无理取闹,让她先过。

今夜无光,宫灯摇晃的影让沈霜野身周似披了一层暖光。

他勒马避让的侧影被风雪勾出轮廓,逐渐模糊了。

谢神筠忽然叫住他:“沈霜野。”

沈霜野侧首,看见谢神筠直直地盯着自己,她神情隐在夜雪中,看不分明,话却很淡,期待落空之后的失望在她话里被碾成灰烬,变得尤为冷淡,“我说笑的。”

她吩咐左右:“让定远侯先过去。”

巷口空了出来,车辙与马蹄在雪地里挨近又错开,留下两条相交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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