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36)

作者:观野


谢神筠点到即止,但皇后已然听出了她话外之意。

以谋反定罪是天子圣裁,太子执意要为府兵翻案,到底是因为本性仁德还是想要拉拢各州府兵借机窥伺长安?

当朝太子试图染指兵权,落在帝王眼中又会让他怎麽想?

即便太子当真仁德宽厚,谢神筠也绝不会让皇帝以为他只是善良。

一个太过善良的储君,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第 19 章

近来朝中局势紧张。太子回京之后上书请求圣人重审府兵通匪案,引起轩然大波。

圣上难得临朝,皇后垂帘在侧,朝上吵了数日,没议出结果,反而引得皇帝厌烦,当衆斥责太子。

太子寸步不让,回了东宫后又召集属臣商议此案。

裴元璟在侧旁听,始终不发一言。

今日陆庭梧也在,他腿伤未愈,走路还有些跛。太子挥退衆人之后便关切地问道:“明桢伤势未愈,怎麽冒雪来了,你如今阖该好好养伤才是。”

本朝取士,姿容风度更在文章策论之上,陆庭梧要是落下腿疾,日后仕途就难了。

陆庭梧勉强一笑,显然也是听说了朝上的争执,来劝谏太子的。

太子擡手挡了他的话,说:“此事我意已决。”

到底是太子,他既已做了决定,便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陆庭梧心里压着事,不敢再说,只好先去看了养胎的太子妃,出来时便看见裴元璟立在东宫外,襕衫盖住了白雪红梅。

“珩之。”陆庭梧唤他。

裴氏人丁兴旺,盛名在外的却只有一个裴元璟,旁人都在这个名字下暗淡无光。

天地皆白,四野只有疏疏红梅映残雪。

方才人多口杂,陆庭梧不好细问:“殿下怎麽会突然要翻贡船案?”

太子要提议重审,总得有个由头。

裴元璟仍是淡淡:“殿下巡检淮南道,途中到过徐州。有人冒死陈情,说用以证明淮南折沖府都尉钟磬通匪的书信是僞造的。”

“殿下信了?”

“那封书信是不是假的你比我清楚,”裴元璟道,“但它如今必须是真的。”

“但殿下……”陆庭梧有些担心,太子对他认定的事分外执着,只怕不会罢休。

“贡船案翻不起风浪,如今你该担心的是矿山,”裴元璟往外走了两步,声音很淡,“这案子被压在了北军狱,俞辛鸿手里还握着什麽证据?”

陆庭梧沉默须臾,慢慢说:“有个叫章寻的府兵,矿山崩塌之后就失蹤了。当初殿下去信庆州,要周守愚照顾流放至矿山的府兵,章寻就是其中之一。”

“谢神筠和定远侯都在找这个人。”裴元璟说,他分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谈话时却没有表露,“流放至庆州的府兵只活了他一个,矿山死了那麽多人,偏偏又是这个章寻逃出生天,其中没有巧合。”

陆庭梧比他更清楚:“俞辛鸿被下狱抄家,如今只找到了私开矿山的证据。谢神筠压着供词,就是要逼他开口。”

“今日御史在朝上攻讦太子要翻贡船案是意图染指兵权,其心可诛,”裴元璟眼神很冷,“矿山一旦和贡船案扯上关系,不管是俞辛鸿还是章寻,都会是你的催命符。”

陆庭梧面色一白。

“你该早做打算。”裴元璟最后道。

——

沈霜野没蹚这趟浑水,但暗地里也将目光放到贡船案上来。

这案子名义上由三法司审理,但最后办结却是在禁军的手上。

沈霜野一向对北司敬而远之,他是藩镇守将,而北司同属禁军麾下,走得近了容易落下一个窥伺宫禁之名。

沈霜野将近日来朝上的争执都梳理过一遍,贡船案的始末便也清晰明了。

“我记得当时带兵平叛的人是孟希龄。”两州府兵既然被定为谋反,那最后朝中自然会派兵镇压。

“对,孟希龄t因此连升两级,如今已经是左骁卫副都尉。”况春泉顿了顿,道,“当时孟希龄原本是奉旨剿匪,再拿府兵问罪,结果最后拿人生变,剿匪也变成了平叛。”

贡船案的始末很简单,两船贡品从淮州出发,走水路运来长安,途经徐寿二州的交界之地时被劫。

至于为什麽最后会定府兵谋反,是因为孟希龄的奏报。

徐寿二州地势複杂,山连水、水环山,又有前因,境内多山匪水匪,剿之不尽。甚至还有州内官员府兵与匪徒勾结,躲避朝廷追剿。

“孟希龄数次剿匪失利,怀疑是军中有人洩密。不仅如此,贡船被劫蹊跷之处也颇多,更像是有人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况春泉点出其中关窍,道,“他故意设套露出破绽,果然发现府兵中有人通风报信。最后查出是两州府兵和当地水匪早有勾结,不仅如此,徐寿二州匪患多年不除,也有官府的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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