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春(52)
作者:二恰
可不等她细想,外头卢妈妈便连声在催了,她只得手忙脚乱地跑进了里屋。
“姑娘,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
“不,不起。”
沈珏合上房门,弄湿的外衣被随手丢在地上。
昨夜的雨总算是停了,拨云见日,初阳自天窗落下,投在那一片结实紧致的胸膛上,似乎给他罩上了抹蜜色,显得格外挺拔威武。
他身量高穿着宽大的衣袍便显得清瘦纤弱,可日日习武又怎会柔弱无力。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唯一的那面铜镜,想起方才禾月的眼神,擡手拔下发间的簪子,简单束起,露出少年意气风发的脸庞。
长林说得对,以免夜长梦多,他若不想让这院中见血,便得抓紧离开了。
他席地而坐,从腰间取出昨夜得到的布防图,开始部署祭台附近的人马布阵。
离开对他来说并不难,可走之前,他还得留份大礼才是。
他的五感较常人更灵敏些,即便专注与手中的图纸,却还是听到了有人朝他这边快步而来的动静。
“阿玉,阿玉!”
沈珏原是支着手臂,神态慵懒地在纸上圈点着,听到声响他的目光一凝,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他面无表情,手指已悄然摸到靴中的匕首。
门外的禾月没听到有回应,以为他是没听见又拍了拍房门:“阿玉,你在屋里吗,姑娘不肯起说是病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寂。
禾月不禁拧了拧眉,低喃了句:“不对啊,方才明明看她是往这来的,怎麽又没人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门从里蓦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眼前快步而过,待她反应过来时,只留下一抹雪白的影子。
屋内还与方才离开时没什麽变化,只是支开了办扇窗户,可以看见雨后枝头冒出了新芽。
沈珏在塌前站定:“姜幼宜。”
微风轻抚带来丝丝春意,幔帐随之晃动,而里头的人却没丝毫动静。
沈珏路过抱厦已经听外边守着的婢女说了,是前院老太太那来了人,说是那陆娘子醒了,想请五姑娘过去说说话,不巧五姑娘病了。
昨夜还抱着他死缠烂打,哪里有半分像是病了的人。他心思一转,估摸着不是病了,这小姑娘许是在装病。
以前他也觉得不会,小姑娘心思单纯有一是一,从不骗人,但有了昨日的推人与淋雨。他便知道,她就像雨后的小蜗牛,一遇上不会解决的事便只会缩进小小的壳里,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是听禾月说前头来请她,躲不过便干脆“病了”?
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又喊了声:“姜幼宜。”
依旧没人回应,但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的人似乎挪动了一下。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若是往日,她想躲避也就随她去了,反正有他在,她便是再骄纵些也无妨。可他是要走的,她必须要立起来。
六月生辰一过她便及笄了,很多事也该自己学会面对,光逃避是没有任何用的。
沈珏等了几息,不见她开口,这才长臂一挥撩开了幔帐。
小姑娘整个人埋在衾被下,只留了几戳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还真把自己当小蜗牛了。
他既打定主意就不再心软,沉着脸,直接掀开了那床淡粉色的衾被。
与他想象中小姑娘作怪着躲起来的模样不同,她娇小的身子微微弓起,双臂将自己环抱着,小脸埋在其中一动不动。
沈珏拧了拧眉,以为她还在装模作样,顿了下,才伸手去拉她的手臂,想将她转过来。
他并未使劲,不料竟一把将人半拖着坐起。
只见乌黑的长发犹如黑绸自肩头散下,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跟着露了出来,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不施粉黛不用什麽华贵的衣裙,也美得叫人恍神。
可她这会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潮,就连额头也有滴滴细汗。
竟是真的病了。
沈珏这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小姑娘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羸弱之躯,昨日淋了半日的雨,虽是泡了热澡又喝了浓浓的姜汤,可还是受了寒意。
他的眼底闪过丝懊恼,昨儿他就该发现的,她那会浑身就很烫,只是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头,且屋内炭盆烧得他也发烫,便没放在心上。
他拿手背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那体温烫得令人心惊。
而已经烧糊涂了的小姑娘,似乎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就搂了上去。
结实,温暖,还有股似雨似雪般清冽的冷香,那是个令她无比安心的味道,她的眼角下意识地沁出了泪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