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眼前这一桌子的菜，没一样合他心意的。

他的眉头刚要拧紧，就见对面的女子，动作又快又稳，一筷子夹走了两三块白切鸡，还都是鸡腿鸡翅的部位。

换一道蟹黄豆腐，她便改用了勺子，一勺下去冒尖的豆腐成了平原，她还很贴心地下一勺换个地儿剜，努力让那菜看上去少得均匀些。

沈珏起先是觉得她吃相有些豪迈，完全不似她这瘦弱的样子，难不成是故意要引他注意的？

不免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她每样都好好吃干净了，才会去挟下一道菜，她的动作虽然大胆豪迈，可吃东西却是小口小口的，沉浸又满足，他头次发现原来进食也能用享受来形容。

真的有这麽好吃吗？竟能令她如此欢喜，不就是最普通的菜肴嘛，怎麽被她吃出了凤髓龙肝的味道来。

连带他那贫瘠的味蕾，也被勾出了从未有的食欲来。

眼见对面的目光，遗憾地落在离她有些远的芙蓉大虾上，又乖乖地收回视线。

沈珏居然鬼使神差地替她挟了一只，当那漂亮的虾球落在她的碗里，两人都愣了下。

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鹿，睁着无措的双眼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也才四五日没见，她竟圆润了一点点，气色也好看多了，双颊红扑扑的，竟更加好看诱人了。

沈珏喉间发紧，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掩饰住头次替人挟菜的不自然，冷淡生硬地道：“尝尝。”

姜幼宜立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她早就想吃这个大虾了，可苦于离得太远，她又不敢伸手去挟，只能默默咽口水。

这会天降大虾，是不是说明陛下一直在看着她？都发现她嘴馋的事了。

那她方才有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姜幼宜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偷偷又看了眼对面的身影，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诚实地挟起送进了嘴里。

大虾裹着鸡蛋液炸得金黄酥脆，咬开就有虾肉的弹嫩与酥脆的面衣，口感层次丰富香脆，让她都舍不得吞咽了。

而后她就发现了个大问题，这个大虾是带虾尾的啊。

虽然也炸得酥脆了，但这虾选的大，虾尾的壳也同样又硬又尖锐，即便被炸过也同样不好下咽。

姜幼宜想吐掉，又记得陆氏的交代，不能在沈珏面前露丑，只能含在嘴里，想办法吞下去。

沈珏一开始也没注意，直到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双颊微微鼓起，一副想吞不敢吞的样子，再去看那大虾，就知道不妥了。

怎麽有这麽实诚到一张白纸的人，甚至没办法用蠢笨来形容她。

这些年来，有不少人在他面前装聪明的，还没扮蠢的，且她这实在是不像僞装。

见她涨得脸颊通红，他不得不拧眉道：“吐出来。”

姜幼宜愣了下，下意识就张嘴往空碟子上吐。

沈珏：……

即便她的动作很快，就用手掌遮住了，但他也还是约莫看了一眼，让她吐出来也没让她吐在两人瞧见的地方啊。

连翘一直在旁伺候着，见此赶忙将碟子给换了，姜幼宜则顿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做错了。

方才还憋红的脸又吓白了，腾得一下站起来，就要跪下请罪。

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膝盖又撞到了桌脚，实在是不能更糟糕了。

可神奇的是，沈珏竟然对此不觉得稀奇了，好似这才是符合她这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起来，谁让你动不动就下跪的。”

“坐好，用膳。”

姜幼宜眨着眼，试探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他有没有生气，见他似乎在笑，又忍不住看得癡了。

陛下是真的很好看啊，她往日觉得兄长与书衍哥哥是很好看的人，但见了陛下，才明白什麽叫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只是陛下有些过于严肃和冷厉了，他没有表情或是拧着眉时，都很吓人，就像是过年过节贴在门上的吓唬孩童的门神。

这会笑起来，仿佛冰雪消融，顿时四周都失去了色彩，她的眼中也看不见其他了。

沈珏最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的脸看，尤其是大雍战败，他与阿姊被献给了裴子野。

就有不少人用腌臜的目光看他，令他无比作呕，想要剜去他们的眼。

可姜幼宜的目光直白又带着欣赏，她不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单纯的喜欢与炙热，竟没有令他生出不快来。

甚至还挑了挑眉，低声道：“好看？”

姜幼宜沉浸在这顶级美色之中，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来，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好看，陛下真好看。”

等说完，她才发觉四周的空气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