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宜没事做便写信，糊孔明灯，等到了夜里就在小院中燃放，期盼着越飞越高的孔明灯，能将她的相思传递给他。

到了第三日，小院也出现了些许缺粮的情况。

姜幼宜每顿就只吃米粥配馒头，尽量剩下粮食给院中的护卫们，连长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姑娘，您可千万得保重身子，万事当以您为先。”

“我每日都待在屋子里，也不走动，吃这麽撑做什麽，你放心，我比所有人都爱惜自己，便是为了他我也不会乱来的。”

长林见劝不动，也只好作罢，但仍是会在送来的饭菜中多添个荤菜。

一直到了第六天的傍晚，姜幼宜依旧在院中做孔明灯，连翘以及其他婢女就在一旁帮她。

眼见天边的霞光满天，她正在做最后一只孔明灯，只等天黑就点燃烛火。

就在这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可这次有别于之前，她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嘶吼声，以及铁骑踏着地面发出的震天声。

所有人都知道，是城破了。

他们坚持了六日，将士死伤无数，百姓也已筋疲力尽，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院中的婢女们捂着嘴巴，发出了呜咽声，混着百姓们的哭声，笼罩着这座城池。而姜幼宜却没有丝毫反应，她仍在糊着手中这只孔明灯，好似感受不到周围的动静，她只沉浸其中。

沈明昭也已经从房中出来了，她身边是那个受了伤的男人。

院中如死一般寂静，听着那震天的声响由远及近，终于那个男人沙哑地开口了：“让我去，我会让他们听我的。”

沈明昭冷笑了声：“你以为你还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王？一个连刀都提不动的人，在此大言不惭。”

“你在关心我？”

“闭嘴。”

有了他们的拌嘴，使得院中终于有了一点声音。

但仍掩盖不了那逐渐临近的危险，长林站在二楼的阁楼中，眼见那帮横沖直撞蛮人，就快到他们的院前，他面无表情手臂果决地往下一挥。

“放箭。”

无数的烧着火的箭羽纷纷射向那些人，一批人倒下了，可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铁骑，弩箭都已经放完了，长林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朝前方挥去。

“衆将士听令，随我迎敌！”

话音落下，姜幼宜手中的孔明灯正好点燃了烛火，眼见它被风吹着摇摇摆摆地向上升高。

它飞过院墙，擦过树梢，越过高楼，越飞越高。

院门终于被撞了进来，她看见了所谓的柔然人，他们穿着野兽缝制的衣裳，留着长胡子、蓬头垢面的，普遍比中原人更加高大嗜血。

他们杀红了眼，手中都举着染血的兵刃。

姜幼宜扣紧了自己的手腕，对準最前面那人的眼睛，随时準备按着机关。

可就在那些外族人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阵马蹄声，它混在嘶吼与淩乱的马蹄声中，很快就被淹没了，可她就是能分辨出来。

“他来了。”

绝对不会错的，是他的声音。

姜幼宜蓦地擡头朝衆人的身后看去，就见一匹乌黑的烈驹腾空而出，它背上是个浑身染血的红袍少年，他手持一杆长枪犹如杀神降世。

“是陛下，是陛下带着援军来了！”

姜幼宜隔着泪水看着他从无数地尸体上踏过，一步步坚定地朝她走来。

在她的眼前站定，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鲜血，但显然都不是他的，他的手指用力地在她眼下擦了擦。

“哭什麽哭，我不是来了。

“再哭把你丢去喂鱼。”

姜幼宜顿时破涕为笑，扑进了他的怀中：“我想你了。”

“我也是，以后再不会留你一个人。”

往后海晏河清，天下一统。

-正文完

番外一

沈珏于城墙之上抛下了外族首领的头颅, 包括他的长子次子。眼见首领与少主皆命丧黄泉，城中的外族人立即方寸大乱，被后续赶来的将士们一网打尽。

那夜的直隶火光沖天，血流漂杵, 但好在黎明还是到来了。

染血的旌旗插在了城门最高处, 外族人被彻底驱逐出了大雍的领土, 历时三朝，终于在天啓元年实现了收複边疆、山河一统的愿望。

沈珏是个觉少眠浅之人, 尤其近几年接连战事, 他每日至多睡两三个时辰。如今什麽事都了了, 他难得睡了个异常安宁沉稳的觉, 一直从前日的傍晚睡到了隔日天明。

他醒来时, 看着昏暗的屋子, 只记得睡着之前是与姜幼宜在说话, 她说会陪他一块歇息。

似乎是想到这个的同时，他感觉到了如兰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