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鹤岭擡首。

这才发现桑褚玉不知何时醒了，正看着他。

天光暗淡，一旁的孟行微抱臂靠在车厢角落, 呼吸绵长, 已经睡着了。

“何事。”他学着她压低声音。

桑褚玉坐到了他身旁，一手挡在嘴侧, 靠近他耳语道：“那两只兔子长得很快。”

温鹤岭神情未变。

平心而论，他对那两只灵兔并无喜爱。

它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是个族人所厌的半妖。

但当她提起它们时，他还是不免心下一动。

“上次匆忙，未曾细看。”他道。

“以后找时间再看，免得被大师姐看见，我现在还没想好怎麽跟她说起。”

两人相视间，温鹤岭忽道：“我会照料好它们。”

桑褚玉拧眉：“你要拿去？”

温鹤岭微怔：“并非。只不过……常是两人一起照顾。”

桑褚玉略微松了口气。

“暂且不用。”她盯着手中玉钏，声音渐小，“况且提起此事的人太多。”

温鹤岭不着痕迹地蹙额：“还有旁人提起？”

没人应声。

他又耐心等了片刻，见她仍不出声，便稍倾过身。

但借着窗外暗淡的天光，他看见她阖了眼，已然睡着了。

他顿住。

目光陡然定在那半露的侧脸上，难以移开，眼也不眨。

不知不觉间，他将呼吸放得平缓。平日里总有回避的视线，这会儿毫不遮掩，一点一点游移在那熟悉的脸上。

他甚而迫切到开始数起她的眼睫，偶尔会为发觉某处异于其他睫毛的弧度而窃喜。

至少这些只有他发现了，或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让他感到一种微小的联结流动在他二人之间。

除开微妙的心绪，他也不免想起她方才说的话。

还有谁在关心那两只幼兔？

定然是师尊。

他早便知道此事。

更不知道在背后做了些什麽。

还会有谁。

引迹吗？

可他……应该尚不知晓。

他一言不发地思虑着，就这麽过了小半钟头，车帘外渐有淡淡的白光隐现在云层后。

“喂。”有人喊他。

温鹤岭倏然回神，侧眸。

对面，孟行微看他的眼神跟落刀子似的，带着股毫不遮掩的火气。

“把你眼珠子转回去。”她压着声警告。

“抱歉。”温鹤岭道，随后沉默地移开视线，再不动了。

-

三人到达小仙洲时，已是傍晚。

温家虽在小仙洲，但与人界也不远。甚而跃下仙阶后，数十里开外就是天显境王都。

一下飞车，桑褚玉就听见裴雪尽问：“你已经到了小仙洲？”

“嗯。”桑褚玉跟在两人身后，“昨晚走的，提前布好幻境结界。”

“昨夜发生了何事。”裴雪尽道，“数值涨了很多。”

饶是他平时再冷静，眼下也不免讶然。

“多少？”

“百余点。”裴雪尽稍顿，终是忍不住猜测，“是有哪个替身死了吗？”

若非如此，他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桑褚玉道：“……死倒不至于。”

说话间，三人已绕至温家老宅的后面。

温家虽已应下结契的事，但好似根本没有为此事做準备的意思，整座宅子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他们在四周布下幻境法阵，届时开啓阵法，阵内的人便无法脱离幻境。

等布完法阵，他们并未急着去温府，而是进了桑褚玉携带的随身空间。

随身空间里摆放了不少桑褚玉制的傀儡。

“这个是二长老，这位是医阁的周医师，这是……”她一一介绍过去，最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类似风t筝线盘的东西。

不过上面缠绕的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她的妖气化成的妖索。

随她牵动妖索，那些傀儡开始活动起来。

“褚玉？”“周医师”笑看着她，“医书看得如何了？”

“大长老”负着把剑，见着孟行微就是声重哼：“行微，别光将心思放在你那些师弟妹身上，也别忘了自己的修行。”

……

每个傀儡看起来，都与本人没有太大差别。

不过翻来覆去只会那几句话和几个动作，偶尔显得生硬。

桑褚玉摆弄着线盘，说：“在结契日开始前，需要提前挨个预设行动，这样到时候便不会被看出来——大师姐，可还有何处需要调整？”

“不，这样就很好。”

孟行微扫视着那些傀儡，毫不掩饰眼中赞许。

但忽地，她神情微凝。

“那衡云子呢？”

桑褚玉顿住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