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124)

作者:燕识衣


仿佛被烧至赤红的烙铁烫到,沈妙舟立刻松了手。

卫凛勉力稳住身形,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嘶哑得几不成调:“可解气了?不够的话,再来。”

这个疯子!

心中骤然一阵抽痛,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沈妙舟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转而看向萧旭躺倒的方向,连泪珠都忘了擦,只攥紧拳头,快步朝那里走去。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萧旭跟前,卫凛忽然一把拉住了她,从身后点中她背心两处穴道。

沈妙舟顿时动弹不得。

这一下动作也几乎耗尽了卫凛的力气,他再稳不住身形,猛地跌跪到地上。

长廷几步沖进来,只吓得魂飞魄散,骇然惊呼:“主子!”

“不必管我,带萧旭走。”卫凛哑声吩咐。

沈妙舟闻言气急:“卫凛,你敢!”

长廷双眼猩红,不放心地看了沈妙舟一眼,犹豫着不肯移步:“主子……”

“带他走!”卫凛喝道。

长廷咬了咬牙,只能恨恨地应声是,上前背起还昏迷着的萧旭,送去门外。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朔风呜咽,不停拍打着沉旧的窗棱。

卫凛疼得近要蜷缩,已经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别的什麽地方更疼,像是有冷飕飕的风雪呼号着从伤处灌进去,直吹得他满怀冰凉,遍体生寒。

“……对不住。”他强撑起身子,哑声道:“是我骗你在先,这一刀,该当我赔罪。”

本来就算不上深厚的那点信任完全崩塌,一些更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地浮现出来,沈妙舟的心肠渐渐冷硬起来,忍不住负着气用话刺他:“卫大人这算什麽呀?苦肉计麽?”

卫凛一怔,惨白着脸擡起头来,黑漆漆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几分无措,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

“卫凛。”心口不受控地一缩,沈妙舟被他看得不好受,只怕自己又会心软,干脆别过脸不去看他,“我只问你两件事,不要再骗我。”

卫凛大约猜到她想要问什麽。

“萧旭想要害我爹爹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沈妙舟咬紧了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这其间……和你,和你有没有关系?”

隔了好一会儿,卫凛自嘲般地扯了下唇角,低哑道:“我事先并不知晓。”

“我原以为你们百般追查,尽是为了当年旧怨,不曾想过,他竟敢私囚驸马。”

沈妙舟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下来几分,如释重负。

这与她推测的一样。

或者说,这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倘若卫凛当真牵扯进谋害她爹爹的事,她却对他动了心,还和他纠缠这许t多时日……只怕当真是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还好,一切总归还没有那样难堪。

只不过,爹爹的事虽和他无关,可她和卫凛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萧旭被他保下,遗诏的事情已经暴露,她还有大仇未报,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事已至此,有些决断不能不下。

沈妙舟垂下头,嘴唇咬得发白,好半晌,终于轻轻地道:“卫凛,你我本也没有多深的交情,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我……我也没什麽好难过的。”

“既然立场相对,那今日往后,便当你我……从未相识罢。”

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单薄,侧脸在寒冬的月光下被镀了一层银边,显得冷清而倔强。

只当从未相识。

她明明是那样柔软的姑娘,明明就在他眼前,却遥远得仿佛再也不可触及。

卫凛只觉肺里针扎似的疼,分不清是因为刀伤还是因为她的话,疼得他忍不住微微佝偻起脊背,喘息间牵扯出难以忍受的痛意,他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弯下腰去。

早在她离开京城的那时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日。

原就是他贪生妄念。

人总是贪心的。

明明不舍得牵扯她,却又不甘心放她走。

可他命不由己,生死一线,本就不该在前路未明之时,只为一时贪念,便随意招惹她。

是他的错。

她说缘来则聚,缘去则散。

也好,趁着今夜,替他断了那些割舍不掉的念想。

本该如此。

只是……般般,我疼啊。

眼尾隐约有了点湿意,卫凛闭了闭眼,喉结微滚两下,过了许久,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应道——

“好。”

只当你我……从未相识。

转机

夜色深浓, 城西别院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玄午和青松将张嵩远远引去了城南,又带着王府的护卫兜了好一会的圈子,刚回到别院準备複命, 忽听见大门方向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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