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子(52)
作者:金陵日出
谢誉有些懵懂地琢磨着温谦的面色,他端详着温谦近乎不可置信的面容。身侧的双臂渐渐绷直,谢誉大着胆子倾身上前,在温谦无地自容的兵荒马乱中落下虚渺的一吻。
来自谢誉浅尝辄止的唇瓣相贴令温谦浑身都像被定住了一样。谢誉的吻和他本人一样带着凉意,是礼貌的、不沾染多余的情欲的。温谦僵硬地抬起手臂,把谢誉带到怀里,他与谢誉对视着,情不自禁地箍紧了谢誉的腰,送了他一片的盛夏。
谢誉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等着温谦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眼中清澈,像是刚沏出来的茶水般绿叶扶疏。温谦近乎虔诚地与谢誉额间相抵,缱绻片刻,才郑重地触碰上谢誉的唇。
一时尘刹俱空去,谢誉闭着眼睛感受着温谦的呼吸,温谦也并没有加深这个吻,他们都只是在这一方天地中眷恋着对方的存在,不忍唤醒黄粱一梦。
窗外淅沥之声停歇,池荷跳雨,散珠还聚。屋檐上水珠滴落,敲打在屋内加快的心跳之上。月至中天,温谦似逃似窜地离开了谢府,谢誉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靠在桌前,烛影闪烁,他的侧脸被映得忽明忽暗。浮光掠影照满一隅,是刚才、是从前,是玉兰糕、是鎏花节,是日升月落、是惊鸿一场。
风雨停歇后的夏夜余留静谧。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高柳鸣蝉相和。心中所思万千,明月与他难眠。
须知是梦心非梦,若待因成果已成。
再经历过三场暴雨,京城已经有了秋意。
谢誉与温谦心照不宣地形同陌路。二人都没有再提那夜的莽撞与克制,只是在朝堂上在对上视线的前一刻默契地收回目光,掩饰着各自的悔意与奢想。
谢誉懊恼着当时的口不择言,他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除了那脸红心跳的一吻。兴庆帝坐在龙椅上,谢誉余光里看到皇帝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却都无法听进耳朵。他的目光低垂着落在温谦的袍角,避影逆行地心不在焉。
临近退朝之时,官员后面突然有声音传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兴庆帝“嗯”了一声,冯陈道:“安编修请讲。”
安东钰字字坚决:“臣要弹劾都察院副左都御史谢忧明意图不轨,欺君罔上!”
一句话如雷贯耳,给朝会上的所有人当头一棒,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幸灾乐祸,为首的李长治甚至面露震惊,不由自主地侧了头。
兴庆帝坐在龙椅上,冠冕在脸上投下条条分明的阴影,遮挡住眼中的情绪。他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誉屏息,他知道以此为由被上奏弹劾是早晚之事,当事情终于发生,他也只觉得如释重负。
能稍微揣摩圣意的人已经听出了兴庆帝言语内的不悦,乐得看热闹的人站在一旁等着兴庆年间这两届探花两虎相斗。安东钰道:“副都御史谢大人是为通阖罪臣谢安之遗孤,此人巧言令色,祸乱朝纲,陛下若听信小人谗言,于我大襄百年基业无益!”
胡靖竹上前一步:“陛下,臣以为谢御史入仕虽时间尚短,却也是日日为民生殚精竭虑。况且谢大人是否为谢安遗孤之事尚未确定,若贸然定罪,恐怕只会引得百姓惶恐。”
此番言论直接将谢誉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李岱赢质疑道:“胡大人这话,岂非是说百姓要因为陛下处决罪臣之子而怨怼于陛下?”
“胡大人此言差矣,罪臣之子潜伏于朝堂三年,陛下下旨定罪已是彰显皇恩浩荡,如何能因为收买民心而轻轻揭过?”安东钰恭敬地回答胡靖竹,字字咄咄逼人,“若是因为区区小善便将谋逆之心一笔勾销,那陛下莫不是要将万里江山全都拱手让给他人了?”
袁祁行过礼,上奏道:“父皇,此事兹事体大,儿臣以为不应草草处理,若父皇信任儿臣,可将此事交予儿臣主审。”
“太子殿下赤子之心,只怕会为人所利用。”李岱赢道,“当初谢御史与你我二人同在王府读书,由殿下来主审,恐怕有失公允吧。”
安东钰道:“原来如此,太子殿下与谢大人有旧,怪不得先前谢御史道每道提案太子殿下都会表示赞成。”
“安编修,你所言的两件事并无因果关系。”袁祁冷冷看了他一眼,“谢御史所上的奏折对于江山社稷有利,不只是孤赞同。另外,朝堂之内,有的是大人与孤有旧,孤莫非要一一驳过各位大人的谏言才能显得孤不参与结党营私?”
安东钰有着一股不畏权势的劲头:“太子殿下息怒,安某并非此意。只是谢御史现在有着乱臣贼子的罪名,太子殿下既然与谢御史有旧,此事,您还是避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