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83)

作者:四维棱镜


可蒲炀望进燕北声的眼里,那里面盛着的情绪莫名让他有些不安,问了句:“那真正的方叙呢?”

燕北声没再说话。

蒲炀便一直看着他,固执地想要个答案:“死了吗?”

燕北声看着他,点点头:“一个月前,车祸,自然死亡。”

蒲炀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靠着椅背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没什么朋友,从孤儿院到白满川,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热闹,很少有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方叙算一个。

蒲炀起初烦他,觉得这人话太多,嘴里又没个把门的,看着很不可靠,可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说蒲炀毕业后接手家里的殡葬行业是脑子坏了的人。

不仅如此,热情仗义的方叙同志看不惯别人一副爱管闲事的样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入了蒲炀的伙,一入就到了现在。

蒲炀突然想不起来方叙最后和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了。

是“有事找我”,还是“很快回来”?

那股沉闷的心悸又开始发作,蒲炀闭眼,感觉自己又陷入了冰冷的漩涡里,寒意要刺进骨髓,偏偏脑子是热的,烫的,好像下一秒,水火交融,要把自己活生生炸开。

一阵暖意突然触及自己指尖,细小而延绵的暖流顺着指尖往上,温和地抵达每一处血液,蒲炀没挣脱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反而顺着他掌心往里收了收。

这个微小而略显依赖的动作,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蒲炀身上。

可他这样做了,燕北声也坦然受之。

良久,他听见蒲炀低声开口:“后面给方叙补个葬礼吧。”

燕北声说“好”。

他当然明白人生无常,面面容易面面见,可没人知道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又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都说六道轮回再生相逢即是有缘,到那时,见了面,谁还会记着这点儿细枝末节的前尘往事呢?

骗骗自己罢了。

第三十七章 始末

三更,燕北声出了门。

青山村俯瞰,是一个弯形隘口,依山,但不傍水,无灯无火,燕北声趁着夜色在各处布好盘结,天幕之下,星宿与星盘交映,竟像是在空中横开了一面镜子,发出幽幽红光。

他要做一个盅。

这类盅常用作洗灵,是早些时候专治煞物伤人的法子,以毒攻毒,利用两股力量的对冲,使得人的躯体维持一个平衡。

但它有个缺点,特别耗费灵力,相当于将提行使的灵力转移至人体,完成洗灵,需要渡灵的人越多,对提行使的伤害也就越大。

燕北声曾经因为与之类似的情况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却比那时的情况还要糟糕,青山村的人数整整一千出头,更何况,他丢了心骨,自己身上还有伤。

不过他动作依旧很快,不过须臾,所有节点已经布置完成,燕北声抬脚走向星盘中枢,青山村祠堂。

祠堂里烛光微动,燕北声端坐于大厅中央,身后是无数灵位,香烛的烟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轰隆——

霎时,狂风大作,天边一声惊雷,电光闪烁,燕北声阖眼,长指划过虚空,却好似一道刀锋,血滴坠落,在落地的瞬间兀地蒸发,仿佛融于狂风,顷刻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以祠堂为中心,红光顺着星宿纹路出发,很快点亮了每一个盘结。它们犹如夏夜萤火,在盘结分散开来,星星点点布满了各个村户,发出暖意。

燕北声额上火印时隐时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灵力到达的地方,村民僵硬枯直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温度,无神空洞的眼睛有了神色,灵力在血液中流窜,所有人的情况似乎都开始逐渐好转。

“老大,又出事了?外面什么情况?”

福禄寿睡得正好,被一阵惊雷吵醒,察觉外面电闪雷鸣,红光乍泄,以为又出事了,急急忙忙下楼,一眼便看见站在窗前的蒲炀。

“不算,是燕北声,”蒲炀目光紧紧盯着所有光点的中心,那是祠堂,燕北声此时就在里面。

那些红色光点正以一种适宜的节奏闪烁着,延伸至弯角,福禄寿明白过来,和蒲炀并肩站在一起:“那这下算是成功了?”

蒲炀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还锁在祠堂的位置,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果然,几秒钟之后,白光乍泄,一声巨大的洪雷突至,照亮了整个青山村,而几乎是同一时刻,蒲炀看见所有的红点突然飞快而毫无节奏地闪动起来,然后在某个瞬间,齐齐熄灭。

蒲炀脸色突变。

不对,出事了。

福禄寿好像听到了无数声哀嚎,暴雨突至,排山倒海般袭来,瞬息之间的耳鸣好像要贯穿耳膜,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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