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76)

作者:四维棱镜


遇到个人就往自己床上拉,自己这师弟可真是心大。

可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清凌凌地,像高山融化的积雪,嘴角仰着,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燕北声被他往下拉了拉,嘴唇俯在自己耳边,用气音说了几个字。

燕北声顿了两秒,反手就将他的手按在下面,那几根白玉一般的葱指瞬间见了红,燕北声几乎是贴近他耳垂,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是谁?”

隔了一会儿,燕北声以为他再没动静了,准备起身时,那双手突然揽住自己脖子,往下一拉,狠狠吻了上来。

中间的间隙,他听见这人开口,带着湿润,清冽的嗓音直直烧尽他心里:“燕北声,你话好多。”

……

燕北声直接将人压了下去,声音很轻,却带着明目张胆的威胁:“醒了要是敢说不记得……那你就死定了。”

朗月入怀,声响惊了枝上栖停的鸟,夜色久久不宁。

燕北声之后醒来,这人没说不记得,他做得更绝,直接消失了。

而自己被骗进了这人的幻境三日有余,醒来,被告知刚把自己骗上床的人已经死了。

……灰飞烟灭,魂熄魄丧。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这场醉酒的十五的圆月,活生生构成了自己的每一场梦魇,逃不脱,也躲不过。

可蒲炀却看见了那晚之后的情景,他看见那个原本醉了的人悄然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枕边人一会儿,轻声往他额头上印了个吻。

然后长指松松一点,燕北声仿佛陷入深眠。

这人下了床,把衣物一件一件套在身上,遮住了大半的痕迹,他垂眸看了手腕上的红痕一眼,想了想,还是走到铜镜面前照了下自己的脖颈。

蒲炀终于看见了他的尊容,盯着铜镜里脸色冷淡的人,有点想出去把这铜镜砸了。

没什么,只是这铜镜里的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而已。

蒲炀心说这可他妈见了鬼了。

蒲炀看见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门应声而闭,所有感官都被剥夺,意识变得涣散,一阵天旋地转,蒲炀从这个太过离谱的幻境中缓缓隐退。

再睁眼,蒲炀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还是原来那间暗室,四座石像无声地落于四角,烛光忽明忽暗。

而自己面前多了两个身影,一个很眼熟,先跑进来的傻小子福禄寿,一个没见过,面容苍老,五官端正而慈祥,夏天身上还披着一件厚重的灰色大衣,像是极其畏寒。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蒲炀沉默地站起身,手里的锁链垂落,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良久,老人才朝他微微一笑,眼角的笑纹很明显:“好久不见。”

蒲炀眯缝了下眼睛,仗着身高的优势打量他几秒,才开口:“我们没见过。”

这不是个疑问句,蒲炀很确信,他从来没遇到面前的这个人,也没有过一见到某个人心中就警铃大作的时候。

他对面前的老人抱有不知名的敌意,说不清缘由,他也不需要,蒲炀相信自己的判断。

“怎么没见过呢,”老人还是一副不急不徐的模样,干枯的手指虚虚拢了下大衣,“虽然你我八百年未见,但师徒情谊不会消失。”

“我的好徒弟,你近来过得可好?”

蒲炀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狭长的眸光直直望向老人,半分感情地没有地看着他:“脑子不好就去医院。”

老人似乎叹了口气,怀念地打量着蒲炀:“虽说当年匆匆一别,你入了轮回,没有记忆,但无论怎么样,你的灵识归了阴司的档,你还是你。”

“北域饮冰侯蒲炀,我再问你一次,你近来可好?”

他看着蒲炀紧绷的肩胛,目光带了些长辈似的责备:“在外面飘得太久,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师傅问的话,要答。”

“我没有师傅,也不认识你,”蒲炀神色清明,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从眼睫压下来,“没心思陪你玩小蝌蚪找妈妈的戏码。”

不等老人回答,他偏转视线,盯着从他醒来就一言未发的人:“你跟不跟我走?”

那个向来喜欢跟在他后面的人此刻却为难地摇摇头:“我没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福禄寿没有说,同样的,蒲炀只是点头,这个原因对他而言不重要,他只需要答案。

蒲炀敛下眼皮慢条斯理地将袖口上的灰尘拍落,眼神都没分给面前的两人一个,径直走过去打开了门。

“你不想知道当年凶煞暴乱的真正原因吗?”

身后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蒲炀握住门把手的指尖轻微一顿,可回答却毫不犹豫:“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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