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75)

作者:四维棱镜


出乎意料地,里面半方骸骨都没有。

这是口空棺。

不算大的空间里躺着一枚玉冠,即使久不见世也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是一枚玺印,蒲炀看着那枚玉玺,沉吟两秒,把东西拿了出来。

耳边的钟声越来越大,仿佛就敲在自己耳膜,蒲炀闭了闭眼,翻转玉玺,看清了底部的字。

所有的轰鸣声都在同一时间与心跳重合,在封闭的空间中发出巨大的震响,让蒲炀有些恍惚地敛下了眼皮。

那上面刻了五个字,方圆永正,写着:“饮冰侯,蒲炀”。

饮冰侯,掌管西域的水相域侯,传闻善幻,是制造幻境的开山先祖。

好巧不巧,还和自己同名。

可真的只是同名吗?

蒲炀不敢细想,现在也由不得他细想,他手里握着玉玺,另一只手扶着棺木,头痛得快要炸开了。

他进了幻境这么多回,按理来讲应该驾轻就熟,可还是第一次反应这么强烈,好像脑子里装着块吸盘,想把自己的灵识活脱脱吸干。



“怎么在这?”

檐月上堂,一个懒散的声音传来,带着燕北声一贯的漫不经心,蒲炀耳根一动,自己附身的人就往后望了去,简短道:“无聊。”

这个幻境蒲炀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不像之前在黄鸢的幻境中还可以化形,现在的蒲炀,只能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勉强地通过这人的感官感知外界。

这说明这个幻境的幻主非常强,对自己的幻境拥有绝对的统治权。

“把那小子送走了?”燕北声跟着坐在自己身边,望着圆月,一袭红衣,黑色没有束起,松松散在身后,眉眼在月光下好看得越发惊心动魄,随意道,“今晚的月亮倒是圆。”

“十五了,”蒲炀听见“自己”淡淡地应了声,仰头看着天幕,旁人很难察觉,可蒲炀却敏锐地发现他在紧张。

手指在燕北声看不到到地方下意识地摩挲着瓦檐,面上还得装作稀疏平常。

身边的人闻言只是笑笑,托着腮:“十五又如何,生离死别日日得见,命定不能团圆。”

又转过头,一双眼黑沉沉地望着他:“你信命吗,师弟?”

燕北声的师弟二字发音惯常很轻,自带一点缱绻暧昧,偏偏这人又喜欢这样叫他,恼人却拿他没办法。

他兀地偏过头,心事重重:“不信,我要信命,早该入轮回,生在平常百姓家了。”

附身在他身上的蒲炀却好似明白这人是谁了,他第一次入幻,那个小太子就曾说,燕北声偏爱称他师弟,所以自己是入了同一个人的幻境?

“喝酒吗?”

三个冷冷淡淡的字一下把蒲炀从思考中拉回来,燕北声也好像有些惊讶,眉梢微挑了下,看向他手里的酒:“你哪儿来的这个东西?”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师弟,你别是被什么小姑娘骗了感情想借酒消愁——”

另一个人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上半身往燕北声跟前靠着,一袭玄衣似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可皮肤又白,惯常带着冷意的眼里水光涟涟,像盛满了月光,有些不满道:“废话真多,你喝不喝?”

燕北声下意识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任凭这人的发丝扫过自己脸颊,盯着他好一会儿,等到这人有了退回去的趋势,才淡声道:“喝。”

没人注意到那双拎着酒坛的手手指不自然屈了一下。

是以月光岭下,和着八月的凉风,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上,相顾无言地喝到了半夜,他不说话,燕北声也沉默着。

夜上三更,再热的天气也转了凉,等到两人对视,燕北声才发现他死死盯着自己,嘴唇紧紧抿着,像是有些不清醒了。

“别咬了,”燕北声手指松松带过他嘴唇,“皮都快给你咬破了。”

又把酒坛放到一边,手指往这人太阳穴按了几下:“醉了?”

下一秒他的手就顿住了,神色莫辨地望着自己怀里的人:“真醉了?”

按照平时,投怀送抱的事这人肯定做不出来。

现在怀里的人只是低低应了声,他甚至伸出手揽住了燕北声的脖颈,修长细白的手指懒懒垂着,低语道:“困了。”

“那就回房间。”

燕北声很自然地把人横抱起来,片刻后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俯下身盯着他的脸,笑意昭然:“叫师哥。”

那人偏不遂他的意,闭着眼很不舒服的样子,手臂一伸,拉下燕北声的衣领:“燕北声,我热。”

“热着,”燕北声状似要走,就见那双白皙得过分的手猛地用力,把自己狠狠拽了过去,燕北声垂着眼,一只手撑在他耳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以后再喝酒腿给你打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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