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54)

作者:四维棱镜


青山村建在连绵不断的山脉正中央凹陷处,东南西北隔哪个方向都远,进来难出去更难,路上甚至都不是水泥路,干燥的泥土经风一吹立刻带起大片灰尘,房屋大多是瓦房,只有少数平房顶上放着几个太阳能热水器。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和蒲炀认知里的二十二世纪压根没什么关系,怪不得当初黄城死也要往外考。

唯一算得上特别一点的建筑是土路尽头的一幢红瓦白墙土楼,瓦顶很旧,看上去颇有些年岁,但墙依旧是白的,应当是被精心护理过。

“那是什么地方?”燕北声突然问了句。

方叙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啊,村里的祠堂,年年过年都要去供奉香火的。”

燕北声点点头没再说话。

方叙家是一半土房一半平方,客厅里清空停放的棺材,黑白照片摆在八仙桌上,这是俗称的停灵,遗体停放在棺材内三天左右,落后的地方还沿用土葬,凌晨上山下葬,有人称之为坐夜,也有人称它为大殓。

他家里没什么人,完全不像一般农村那样热闹,只有廖廖几个人站在客厅外的空地上聊天,看见蒲炀和燕北声后立刻闭上了嘴,视线紧紧盯着这边。

两人到了堂屋坐下,方叙才看向燕北声:“这位是?”

“燕北声,”燕北声微微点了下头,“来送黄城回家。”

“黄城?”方叙给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闻言有些惊讶地往四周望了几眼,“他人呢?”

燕北声朝一边的骨灰盒抬了抬下巴。

“……”方叙吃惊地看着盒子,“死……死了??”

蒲炀三言两语带过,方叙摇了摇头:“我没怎么见过他,听说他是个很能干的人,可惜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方叙看看时间:“都六点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去。”

屋子里只剩蒲炀和燕北声两人。

天边一道白光闪过,接着是轰隆作响的雷声,不多时,雨滴劈里啪啦打在了屋檐上,燕北声靠着窗,目光透过雨幕看了一会儿,听见蒲炀靠着竹椅开口:“这个村子不对劲。”

燕北声转头看向蒲炀,这人闭上眼,手松松扶在柄侧,慢声道,“我以为我们在村口听到的锣鼓和哀乐是方叙家的,可到了这儿反而没了,还有哪儿在办丧事呢?”

“还有这里的人,农村办丧事声势很大,我在泰宁接到方叙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吵得不行,结果到了这边,他家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每户人家都房门紧闭,像是……”

“像是在躲着我们,”燕北声接了句,从他的方向正好能隐约看到祠堂的轮廓,红瓦在昏暗中像是泛着奇异的光芒,“再等等看。”

瓦屋年久失修,挡不住大雨,雨水顺着瓦缝稀沥沥地落进屋里,吃过饭方叙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外面,雨势正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瓦房肯定是不能住了,你们今晚就睡平房?房间是有点少,可能需要你们两个挤挤,”方叙换了香烛,火苗颤巍巍在冷空中摇曳着,“正好我晚上守灵,不睡觉。”

蒲炀却没什么表情地理了下袖口,坐到沙发上:“今晚我守。”

方叙立刻打断他:“哪有你来守灵的说法,我是儿子肯定得我来——”

“你一个人吃不消,”燕北声打断他,转头看向蒲炀,“过会儿我来换你。”

“好。”

晚上雨下得更大了,蒲炀夹了两块炭放进火盆里,盯着闪烁的火星,关节泛着刺骨的痛,自己身体确实越来越吃不消,蒲炀心里明白,按照以前,一场雨不会这么难捱。

袖口上缩,露出了手腕处的手环,蒲炀不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但的确让腕口流经的血液温暖了不少,连带着身上也暖和起来。

大概是他们始祖闲着没事研制的小玩意。

一件羊绒大衣被人披到自己身上,蒲炀转身,看见燕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双手撑着椅背,手背很轻地贴了下自己脸侧,随口道:“都快冻成雪人了。”

八月份正热的天气,再大的雨应该也只感觉凉爽,蒲炀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很冷的,便仰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从他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燕北声黑沉沉的眼,眼皮懒懒垂着,和泰宁的燕老师相去甚远,燕北声手点了下他的眼尾,轻笑道:“你这里都冷红了。”

蒲炀倏然低头,让站着的人只能欣赏乌黑的头顶,用一贯冷淡的语气道,“是火光。”

燕北声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在蒲炀旁边坐下:“我来,你先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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