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162)
作者:四维棱镜
蒲炀仍旧记得自己醒来时庆春那双苍老的眼,怜悯有之,惊疑偏多,蒲炀偏偏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蒲炀下睫微抬,眼锋锐利,目光薄得仿佛要将泰宁从头顶至心肺一句剖开,语气倒是平稳,带着一股不容置椽的意味,“扔一座无字碑给我,我看着那么好糊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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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毕业太忙,后面更新频率不太稳定,跟大家说声抱歉,但肯定会写完的,所以大家随缘看更新~建议养肥。
第七十章
泰宁沉默了很久。
蒲炀的声音不大,但屋子里的空间太小,一边埋头嚼花卷的福禄寿又把头埋低了些。
他想起来三年前。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幻境里出来,又是怎么醒过来的,只知蒲炀相印显现十日之久,是大凶之兆。
福禄寿醒来时没见到燕北声,也没见到除蒲炀以外的其他任何人。
他当时以为蒲炀熬不过那个夏末。
但在九月的第一天,一位客人姗姗来迟,拄着拐杖,深色凝重,是庆春。
他不知道庆春做了什么,只知道再等庆春出来,面容苍老十岁有余,眼珠却依旧清明,对福禄寿说:
“护好蒲炀。”
福禄寿连声应好。
他见庆春步履蹒跚地往外走,有心关怀道:
“你这是去哪儿?”
庆春说:
“我累了,休息一下。”
他以为福禄寿是怕自己跑了,就没人管他和床上那个病秧子了,便宽慰他:
“放心,以后我会照着你们的。”
福禄寿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他们呢……燕始祖、泰大爷,还有四娘?”
“他们啊,”庆春目光绵长地透过长日,望进过往的岁月很多年,只觉得人生倏然而落,六道轮回,末了,也是一锤定音。
“都殒了,”庆春这样说。
福禄寿过了许久,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后只问:
“那你呢?你会死吗?”
“还轮不到我,”庆春说,“轮回大道都是造化,尽人事,听天命,我受人之托,现在还不能死。”
他以前也答应过燕北声什么事,但后来年岁久了,便忘了,以至于多年未见,故人重逢,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次若是还有可能,他也想等到某个时候,也许就是下一秒,他还能再见到那一袭翩翩红衣,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上一句近来可好。
可夜里梦长,都是虚妄。
过后的三年,庆春常来《在人间》,最开始他抵不住蒲炀那双冷冰冰的眼,后来就习惯了,任凭蒲炀试探几番,他自岿然不动。
很有大将风范。
只是那一天有些不寻常,蒲炀操办完客户的后事,抓住庆春,开口问他,同样的问题。
“燕北声呢?”
当时福禄寿也在。
他看见蒲炀闭着眼,食指摩挲着太阳穴,看起来很疲惫,又像是压抑不住了,没忍住的一句话。
庆春还是说:
“死了,殒了。”
他咬着牙,把最后的底牌搬出来,说:
“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
连草都长不出来一根的荒漠上,了无人烟,一座无字碑歪歪扭扭地立在风沙中,漫天狂风席卷而来,黄沙糊了三人的脸。
蒲炀站得很直,只是垂眼草草扫了一眼那块碑,福禄寿站在他的旁边,并没有看清蒲炀的表情。
只是庆春开口说:
“这就是。”
蒲炀偏头过来,这下福禄寿看清他的脸色了,很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双湖泊色的眼睛,融进万里黄沙,百年不动,好像在逐渐腐朽。
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一块无字碑,我凭什么信?”
庆春颤抖的手撑在拐杖上,说:
“信不信由您。”
蒲炀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他才蹲下身,长指缓慢地拂过碑面,指尖绕着满满粗沙。
他没回头,问其他两个人:
“有铲子吗,或者锤子。”
“你要做什么?”庆春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福禄寿听话地把锤头递给蒲炀,一惊:
“你挖不出来东西的,都殒了,魂飞魄散,轮回都不入的,哪里剩下——”
“闭嘴,”蒲炀站直了,长身玉立,手上松松拎着把长锤,打断了他,“我不会挖的。”
庆春迟疑:“那你这是?”
蒲炀偏头看他,脖颈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语气平静,说:
“砸碑。”
……
天色落下去,三个人回到车上,谁也没提刚才的事情,蒲炀拿了瓶水,很慢地将手上的沙冲干净,而福禄寿已经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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