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119)

作者:一枝安


朔月不明所以地点头,刚想说“怎么落在这里这么久”,看着谢昀紧张的神情,脑中却蓦然无师自通地划过刚刚学到的一个词“欲盖弥彰”。

见谢昀收起那本书,他恍然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等等,陛下,你还没……”

谢昀打断他:“你不需要读懂它。”

朔月:“我需要。”

谢昀正色道:“不,你不需要。”

话题似乎朝着一个很熟悉的方向流转过去。

朔月眨眨眼睛,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有关“需不需要自己守在谢昀身边”这一话题的争论。

从春天到夏天,从百花盛开到草木葱茏,这一话题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自己赢得了这场争论的胜利。

朔月撇撇嘴:“那我回头去问严大人。”

谢昀:“……”

“这本要还给严文卿,看另外这本吧。”谢昀拿了另一本,随意掀开一页,念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意思是说……”

朔月打断他:“不一样。”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谢昀故作严肃:“哪里不一样?这不都是‘春’?你记错了。”

朔月沉默片刻,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辩驳:“陛下,我真的不傻。”

“是吗?我看你挺傻的,自己看了什么都记不住。”谢昀漫不经心地回嘴,手下迅速翻着书页,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足以搪塞过去的东西。

很遗憾,这是一本正经诗经,不是伪装成诗经模样的春宫图。

朔月盯着谢昀的动作:“……”

怎么说?他希望留在谢昀身边,并不代表他希望自己被谢昀当成傻子。

朔月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图画,旋即勾住谢昀的脖颈,非常及时地学以致用。

“方才那书上便是这般。”朔月强调道,“我没有记错。”

朔月拢着他的脖颈,凑得很近。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黑黝黝的眼睛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息拂在谢昀面庞上,像是羽毛拂面,痒酥酥的。

谢昀试图偏开脸,躲过那阵温热轻缓的气,朔月却像贴在他身上一样一动不动。

真是……真是长本事了!

他咬牙道:“你……给我起来!”

朔月不肯松手。

谢昀咬牙,冰着一张脸威胁:“你再不走,今日课业加倍。”

朔月恍若未闻。大抵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舔了舔谢昀的嘴唇。

舔一下,没有反应……再舔一下。

留下一个小狗一样湿漉漉的印记。

“陛下?”门外远远传来李崇的声音,“太皇太后请您过去,您……”

挂在身上的家伙眼睛眨了眨,似乎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出言威胁道:“陛下,我……”

谢昀深吸一口气,按住朔月的后脑勺,快刀斩乱麻。

“……唔!”

嘴唇被咬得有点痛,朔月下意识挣扎。

一双手却伸进衣衫,牢牢搂住了自己的腰。一阵天旋地转间,朔月重重磕上身后的衣柜。

却不怎么疼,触觉柔软温热。

——接住他的,是谢昀的手掌心。

朔月眼睫毛上浸了些湿漉漉的泪水,呆呆地望着谢昀。

谢昀居高临下地站着,呼吸丝毫不乱,面色冰冷,全然看不出是方才激烈境况的主使者。

迎上朔月愣怔的视线,他冷然道:“今日课业加倍。”……

盛夏的下午,连风也是热的,冰鉴吹出丝丝缕缕的凉气,立刻便消散在了空气中。朔月盯着窗外平静不起波澜的湖面,下意识摸了摸嘴角,似乎还残留着被噬咬的刺痛。

是与过往一切都不相同的感觉。是什么呢?

朔月想不出什么,只好提起笔来,在这样一个昏昏沉沉的午后,继续绞尽脑汁地写着两倍的功课,写着写着便瞌睡了起来。…………

忽然有晴日暖风悄悄溜进来,替睡着的人翻过一页书。绿阴幽草,悠悠夏日,仿佛永远也过不完似的。

第67章 失去一切的那个晚上

融化的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路上尽是泥泞的雪坑,深深浅浅交错,一直蔓延到一处隐蔽的宅院里。

宅院里灯火俱灭,唯一亮着的是一只龙头模样的灯笼。灯笼的主人平躺在床上,眉头深深拧起,睡得并不安稳。

行宫的火似乎一直烧着,没有熄灭的时候。

梦中他反反复复回忆那荒谬的一夜。

四个月前,他还是高坐明堂的皇帝,拥有着世人艳羡的权力、地位、珍宝,以及……朔月。

而且他与慧云夫人的母子情分似乎在渐渐好转。他派去万寿庵探望的人回禀慧云夫人的近况,说慧云夫人问“陛下近日可还安康”,知道他春猎时险些受伤,还让人带回了亲手调配的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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