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词(276)

作者:山栀子


杨雍的脸色彻底变了,他一下抬起头来。

细柳却话锋一转:“两个月前宫中死了一个妃子,说是得了急症死的,但得急症而死的人,身上怎么会连一块好皮肉都没有?”

细柳说着,视线落在杨雍那张阴晴不定的老脸上:“花若丹若还在宫里,今年与陛下大婚的皇后便不是贺氏,而该是她了。”

“杨雍,你也许对先帝够忠心,但对咱们如今这位陛下来说,你对花若丹动了恻隐之心,便是对他不忠。”

细柳一针见血,剖开了杨雍那份隐秘的私心。

杨雍敏锐地觉察出她这番言辞底下的威胁,他心中一片阴寒,十分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位小山主,否则他也不至于手脚根须全部被其折断,只能乖乖来燕京向她低下头颅。

“小山主。”

良久,杨雍叹了口气:“您到底要做什么呢?整个紫鳞山都是皇家的,程氏为此付出了全族所有的血脉,只为了延续这份忠烈,我杨雍忠于先帝难道有错?无论是我,还是您,忠于皇室,本就是我们的使命。”

“紫鳞山生来就是一把刀,是皇帝的刀。”

“我却不姓程。”

细柳站在阶上,神情平静地凝视他:“但我既然做了紫鳞山的山主,那么像你这样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要么死,要么忠于我,先帝可以给你越过玉山主的恩宠,并不代表如今这位陛下肯给你,若他真的肯给,我亦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受不了这份隆恩,别忘了,花若丹的失踪可以是你在陛下面前拿住我的把柄,但也同样是你对他并不忠心的铁证。”

“还有,”

殿外有风吹来,细柳紫色的衣摆轻动,她轻抬下颌,“紫鳞山就算是把刀,它也该为天下人而利。”

杨雍瞳仁一缩,紫鳞山百年不见天光,在阴暗深邃的长渊里消磨掉程氏一族的血脉,为帝王做尽阴暗之事,巩固皇权。

四海之内的帆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随着帝王的好恶而动,他们像鱼,百年之内换过一批又一批,但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甚至消失。

此刻,杨雍像是被她话锋中的大逆不道镇住了,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小山主,从前是我杨雍小瞧了您。”

半晌,杨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像是万般无奈,意味深长地感叹起来:“从您派帆子去罗州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您敢贸然插手韦添裕的事,绝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你看,”

细柳打断他,一双淡漠的眸子朝他看去,“你还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杨雍,我警告你,选了我给你的生路,那么以后你就改改你那毛病,不该你知道的,你最好不要过问。”

“我手里有多少帆子,您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杨雍苦笑一声:“我多余知道的,也就这么一件了,如何敢再碰您的事呢?”

过了片刻,他又说:“小山主,若丹小姐的事,我早该谢您,出于忠心,我本不该由着她离宫,但出于私心,我却……实在不忍。”

细柳随手将那竹管抛到他面前,随手将放在一旁的双刀提起收回腰间,走下阶去,不再看他一眼,绕开他往中山殿外去:“念在你才刚刚升任右护法,这张老脸还要顾一顾,这次我不罚你。”

今年的雪来得很晚,到十二月底才算真正下了一回,皑皑雪意蔓延整个年关,西北边境的战事却并未因为这异常寒冷的冬天而休止,郑鹜忙着给西北军队筹措军粮,又因为从庆元到西北的运粮道太蜿蜒艰辛而犯了难,次辅蒋牧与吏部侍郎冯玉典赶在一月底重新修整了一下运粮路线。

永嘉二年二月初,韦添裕被斩首,紧接着便是一道圣旨发去密光州免除陆雨梧流放之罪,并赐金银绫罗,因新的运粮道要经过密光州,特令陆雨梧暂留此地修整粮道,之后再委以他任。

去年年底的雪还覆盖在与密光州遥遥相望的山脉上,如今已至初秋,密光州白天与夜里的温度差距更大,乔四儿他们已经有些习惯这里的恶劣天气了,身上总要有一件羊皮袄子,白天拴在腰间,太阳落山就将袄子穿上。

“咱……真要在藤石那块地方修个县城啊?”

康禄在火盆边上坐着,听见陆雨梧的话,心里还有些打鼓:“不是只要修好运粮道就行了吗?”

陆雨梧近几日受了风寒,时不时地总要咳嗽几声,他面容清瘦而苍白,身上披着一件披风,抬腕将桌上的舆图按平整:“康禄,你凭什么以为,你修好了粮道,庆元那些盐商就会从这里经过?”

康禄愣了一下:“路都修好了,他们为什么不从这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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