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词(19)

作者:山栀子


出了茶楼,花若丹忙低声道:“惊蛰小公子,怎么办?细柳先生被官府通缉,那告示上还说她身受重伤,小公子你说她……”

少年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花若丹对上惊蛰一双隐含戾气的眼,话音戛然而止。

“花小姐找上细柳刀,怎么却又不信细柳刀?我们既收了你的银子,就一定会将你完完整整地送到京城,决不食言。”

惊蛰冷声道。

“那,”

花若丹眸光微闪,她抿了一下唇,小心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出城,顺着原来的路去找细柳。”

惊蛰摸着腰侧用来防身,但他却并不擅长的剑,沉声:“我们一定要比官府的人更快找到她。”

秋雨连天,没有尽头。

枣树村的田埂湿滑,秋收已过,地里都是星罗棋布的稻子残梗,阿秀家有一块贫瘠的薄地,今年的稻子长起来,金黄金黄的,那日她趴在稻田里捉小虫玩儿,听见阿婆说今年的稻子长得最好。

那些稻子在田里长得满满当当的,风一吹,簌簌作响,好听极了,可是阿婆把它们收起来,就只有两个布袋子那么多,当晚阿婆煮了一碗新米供奉给灶神爷,阿秀半夜起来偷尝,米粒又香又甜。

阿秀再没见过那两个装米的布袋子,阿婆说,官差来村里收税,都收走了。

阿秀哭着往嘴里喂蓬草,晚上睡梦里都是香甜的新米。

雨滴打在阿秀木然的脸,她忽然松开陆雨梧的手,停下。

陆雨梧背着昏迷的细柳,察觉手中一空,他侧过脸,“阿秀,我们必须快些走。”

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喃喃:“这是我家的田。”

陆雨梧一怔,

他举目望去,满田残梗,枯黄破败,雨珠一颗颗顺着鬓发滑落脸颊,“阿秀听话,我们现在必须要离开这里,你细柳姐姐需要大夫,记得你阿婆的话么?她要你跟我们走。”

陆雨梧将身上的布兜取下斜挎在阿秀身上,那只狸花猫在里面,已是湿漉漉的,可怜极了,他重新握住阿秀的手:“路上便由你来照顾它。”

在枣树村宰耕牛吃肉的贼匪们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山上的异样,陆雨梧片刻都不敢耽误,背着细柳,牵着阿秀疾行在潮湿山雾之中。

细柳被冰凉的雨水唤醒了些意识,她勉力半睁起眼。

朦胧之中,是少年挺拔的脊背。

第9章 霜降(三)

“小公子您请看,这拉车的马也是小老儿自家尽心喂养的,也算得膘肥体壮……”

年老的车夫口若悬河。

“行了,我不雇,直接买下来,你说个价。”

惊蛰无心听他吹嘘。

花若丹等在一侧,周遭除了纷杂的雨声,便是没生意的小贩子们聚在一处躲雨吃茶,他们闲来无事,便什么闲话也要说上一说。

“也不知是什么女贼,竟能一气儿杀死那么多人……其中莫不是有假吧?”有人忽然起了那申明亭告示的话头。

“我看应该不假,你没见那衙门里多少官差都遣出去了?连知县老爷都亲自去了,定都是去抓那女贼的!”

另一人搭腔道。

一时间,不少人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

素纱帷帽之下,花若丹双眸微垂,手指轻捏袖口。

“发什么愣?”

惊蛰的声音落来,花若丹抬头见车夫已将马车赶出,她一言不发,踩着马凳上去,弯身入内。

若不是因为花若丹身为闺阁小姐,不会骑马,惊蛰才懒得买什么马车,还是骑上快马更为方便。

马车辘辘声响,帘子偶尔被风吹起,雨露斜飞,花若丹轻抬起眼,城门已在烟雨间只剩一道轮廓。

官道湿滑,车轮碾过水洼,马车颠簸一下,惊蛰听见车内女子受惊的声音,他眼皮也没掀一下,扬鞭拍马,马车几乎疾行。

他一双眼搜寻着官道两旁,荒草连天,而无林木,他这一路留下的紫麟山的记号,怕是都被这下个没完的雨冲刷干净。

什么鬼天气!

惊蛰烦透了。

路遇岔口,一阵山风吹来,大颗大颗的雨珠迎面砸来,惊蛰被雨浸了眼眶,视线稍稍一模糊,他闭了一下眼睛。

就在此时,身后一双手猛地推了他一把,惊蛰没防备,惯性使然,身体一个前倾摔下马车,手中没松的缰绳令他被疾驰的马车拖行一段,马车里的女子出来夺过缰绳,惊蛰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抬头正见马车掉头往回奔。

惊蛰愕然一瞬,立时咬牙起身,快步去追。

花若丹紧抓住缰绳,回首之际,素纱帷帽落地,耳畔浅发飞扬,她强逼自己镇定一些,学着惊蛰扬鞭打马,却不料那红枣马引颈长嘶,扬起前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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