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24)
作者:刘汽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院中和风送来丝丝凉意,但那檐铃却仍旧不动如磐,悄无声息。
另一边,李卿乙在六角亭中摆了笔墨纸砚,和几名长安城士族女子一起赏冬题字。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李卿乙的字迹神秀,颇有风骨,引得众贵女赞叹:“这手好字,便是那干谒求仕的举子秀才也不过如此,若是卿乙为男儿身,没准儿能登科及第,在宦海中一展身手。”
“是啊,卿乙过目成诵,国子监的算学也十分精通,若为男儿身,便是不入官场做官,也能做个风流名士,掳获贵女芳心。”
……
众人一番笑闹,却冷不丁看到一袭白影飘来,身法之快犹如鬼魅,心中均十分讶异,又以为是自己眼花。
李卿乙连忙介绍,“这位是寅娘子,乃是我近日相交的闺中好友,目前在家中客住。”
众人客套一番后,寅月便执笔,开始认真作画。
不过多时,待客人疏散后,她的画也落成了。画中女子头戴幂篱正握着钓竿垂钓,而观那四周景致却与这廊庑大差不离,画中人也与她颇相似。
“阿姐这是?”李卿乙问。
寅月描好最后一笔,放下狼毫,对着墨迹淋漓的画纸吹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画中寅月便活了过来,连衣裙上的花瓣都丰满了起来,她掸了掸衣裙,从画纸里走出,对着二人盈盈一笑,跃上屋顶垂钓去了。
李卿乙追了出去,见她握着的钓竿上,还坠着一块血肉模糊的诱饵,腥气扑鼻,还滴着血。
李卿乙问道:“这钓饵是什么?怎么那么可怕啊!血淋淋的。”
寅月道:“李时胤的心啊。”
李卿乙脑中轰然炸开,“啊?阿兄……你究竟要钓什么?”
“去将家中丫鬟、杂役遣散,今晚一个都不得宿在府中。”寅月恍若未闻,只吩咐道,“对了,叫令兄早些回来。”
李卿乙连忙去办事了。
入夜时分,圆月如银盆,又像是一只撑圆了的眼睛,诧异地窥视着地面。
李府上空飓风翻卷,黑云压顶,这堪堪一亩大小的阴影使得整个李府自成世界,一切活物都远远地避开了,不敢靠近。
夜枭嘶鸣,白雪压檐,李卿乙已经疏散了丫鬟和杂役们,整个李府顷刻间寂静又吵闹。
寅月走在院中,将地上的积雪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雪花飘落在她如羽如扇的睫毛上,她仰脸看了一眼上空盘旋的黑云,抖落了睫毛上的细雪。手中莲花灯倏然熄灭,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头也不回道:“去,拿盏凉茶来。”
倚在廊檐下的白溪望着天顶吓得面无人色,不由暗自腹诽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吃喝!
他“登登蹬”地跑去沏了一壶热茶来,心中腹诽,烫死你得了。
茶搁在檐下的矮案上,冒着缕缕白气丝。
寅月旋身来到屋顶,那画中人坐得笔直仍在垂钓,飓风吹落了她的幂篱,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转过来静静“望”着她。
本来图省事儿懒得画脸,这会儿看着属实有点吓人。
画中人手里的钓竿泛着碧绿的光,顺着钓线看下去,那一坨滴着血的人心腥膻扑鼻,在夜空中显得更加诡异。
不多时,院中匆匆走出两个身影,正是李卿乙和李时胤。
李时胤长身玉立,身披鹤氅,朗朗如日月入怀,正是个清贵郎君模样。他仰脸眺望屋顶上的人,扬声问道:“它来了?”
寅月不置可否,化作一缕光,转眼间就落在了他的身边。
“郎君忙碌,天天出门潇洒吃喝,就留我在家里干脏活儿。”寅月语气不善。
“下次这样的‘好’事,我一定带上你。”李时胤道。
那些应酬本不是什么好消遣,他素日里根本懒得应付,此番若不是中郎将三催四请,他哪有闲心列席。
“阿兄,咱们还是赶紧做正事儿吧。”
李卿乙望了望天顶上方越来越厚重的妖云,心中发楚。她虽是妖,可如今孱弱得连个凡人也不如,见着这阵仗,心里本能害怕。
寅月冲远处抱着廊柱的白溪招了招手,那人连忙哆嗦着向她跑来。
“寅娘子,怎么只有咱李府上空飘着一团乌云?这风刮得好妖邪。”白溪抖得跟筛糠似的。
寅月充耳不闻,只笑道:“上界香洲飞岛、阆苑仙山多如牛毛,你们想不想看一眼?”
李卿乙睁大眼睛:“现在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呀?”
白溪却眼睛一亮,“想看,正好岔开精神,免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