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玄(2)

作者:如汤沃雪


前几日薛娇哥哥薛净秋中了举人,刘三才便立刻上门向薛娇提亲。这件事让周芸气得半死,心里正恨着,便好巧不巧在绣衣坊里碰上了。

薛娇尴尬地回声招呼。

“不是薛秀才,如今是薛举人的妹妹了。”刘三才纠正道,“不愧是举人之妹,多才多艺,我看这衣服做得真好。你说是吧,薛姑娘?”

一听这话,周芸拧了把刘三才,却不舍得责骂自己的夫君,气冲冲地走过来朝薛娇撒气:“你这小蹄子好大的胆子,当着正主的面还敢勾引男人!”

尖锐的声音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注意,众人掩唇偷笑着看这一场闹剧。

薛娇道:“刘夫人怕是误会了,我来这儿只是出售绣品的。”

“我说我怎么嘴瓢说成了秀才,原来是薛举人有个绣娘妹子。一个绣一个秀,不愧为兄妹,”周芸翻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拎起扣身衫子打量,“啧啧,真是单调,难怪入不了姐姐的眼。”

薛娇心下顿时了然,难怪周大娘说什么都不要这件衫子,原来是周芸的缘故。

薛娇道:“那便是我绣工不精,请刘夫人把衫子还给我。”

周芸不肯撒手,皱着眉头再三数落,从衫子到薛娇,骂起来没完没了。

刘三才捏了捏周芸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却不敢出声阻拦。

面对大庭广众下明晃晃的羞辱,最好的回应便是不回应。若是高声顶撞回去,不仅落不得一点好处,反倒像是撒泼给众人看好戏。

周芸见始终无法激怒薛娇,便把衫子往薛娇身上一扔。

薛娇冷着脸就要往外走。

周芸道:“慢着,谁让你走了。”

薛娇心里滚过烦躁,脸上却不表现出来,甚至还挤出一丝假笑:“刘夫人还有什么事?”

周芸道:“你要是真那么差钱,你就夸我、求我,把我哄开心了,我就大发慈悲把这件破衣服买下来。”

薛娇:“……”

这种情况下越是失控的人越狼狈,逞一时的口头之快并不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薛娇夸奖的话张口就来:“刘夫人人美心善,不计较小瑕小疵。”

没想到薛娇这么油嘴滑舌,周芸捏紧荷包。

众人都看着,周芸不想脸上挂不住,只好出了二两银子把衫子买了下来。

薛娇攥着碎银,去药铺买好东西,步履匆匆往家赶。

薛家一共四口人,靠薛父经营书斋为生,薛夫人和薛娇靠刺绣补贴家用,好在薛净秋有出息,刚过及冠的年龄便在今年秋闱中了举。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兮。就在中举的第六日清晨,薛净秋刚起床便吐了一大滩血,然后就是不省人事。

薛夫人请来了县里最有经验的郎中,郎中面色一沉:“薛举人这是误食了云茸。”

云茸又叫海上刺毒,渗在吃食里无色无味,但毒性巨大。

郎中都摇着头表示无能为力,说话说得含糊:“这毒难以根除,只能靠喂药拖着一天是一天。不过也许薛举人命厚福泽能够转醒。”

薛夫人惨白着脸 ,一咬牙,塞了郎中满满一袋铜钱:“这件事烦请郎中莫要声张。”

薛净秋中毒在昏迷在病榻上,急着用钱买药煎药。薛娇带着药材进了内室,一进门就扑到兄长床前悲泣:“哥哥,你可万万不能有事!只要你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薛娇和薛净秋手足之情难以言语。薛净秋极疼自己的妹妹,甚于世上任何一个人。

薛父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沉默不语,薛夫人走来取过药材,熟练地往药壶里添水。

房间里只有药壶烧着的咕嘟咕嘟声。薛夫人站着,写满精明的长脸上没有表情。一截烛火摇摇曳曳,拉得薛夫人映在白墙上的身影长长短短。

薛夫人道:“今日刘三才登门,说愿意出三十两的彩礼迎你进门。”

薛娇抖动地肩膀顿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小声问道:“那娘的意思是要我为妾,嫁给刘三才?可娘不是不知道,我对刘三才一点感情都没有,何况刘三才有一个那么善妒的夫人,我若是嫁过去,与下地狱有何区别?”

薛娇的语气几乎是绝望的。她一边极力抗拒,一边在心里不得不做着权衡。

兄长中毒了,是靠烧钱维系性命,他昏迷时呼出的每分气息都带着高昂的价格。若是有了这三十两,少说可以买上半年的药钱了。有了这半年,兄长说不一定就行过来了。

薛夫人道:“不,娘怎么舍得让你去嫁给那等货色。薛泽贵,你把信拿过来给娇娇看看。”

薛父满是老茧的手按着脑袋,十分痛苦。他是个跛足,长叹一口气,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朝薛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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