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玫瑰(45)
“解放汐斓我需要联盟军的帮助,至少把武装势力赶走,我需要一个可以被信任的身份。”说到这里裴律站了起来,很少有的陆承熠需要仰视他。“比起被推翻的前独立军阀的子嗣不如摇摇欲坠的总区后裔更让人放心。”
他说的没错,正是那个秦总区私生子的身份才让陆承熠动了心,帮他补了空,让他有信心一鼓作气将功补过,奋不顾身地跳进他的网。
“你从救助站离开的第二天,我就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接近你,我们争论了半天才敲定假冒秦缱的身份。”裴律像在说不相干的故事,在陆承熠对面的过道上来回踱步。“他在秦虎刚成气候的时候就被炸死在家里,我们年纪相仿,身材相似,只不过他不是汐斓人,没有彩色耳朵。”
“我失去家人那年只有12岁,他被炸死那年也不过15,之后秦虎就投奔联盟当了看门狗,只是十年就把汐斓折腾得支离破碎。”裴律唏嘘悲惨的过往,也在缅怀逝去的年少。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杆腰挺直了冲着天,“为了扮成秦缱,在救助站里我用父亲留下的匕首亲自割掉了那只带着颜色的耳朵。伤口的血止不住,丁凡日夜不休地帮我盯着伤处,整整三天绷带还在渗血。”
裴律昂着头,似乎只要低下一点眼泪就会噙不住。那时割掉的不只是耳朵,还有父母留下的牵绊,故乡旧土的依恋和汐斓人的骄傲。疼痛无数次把他从逃避的睡梦中唤醒,血像流干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他坚持不住时只要回过身就能看到丁凡,绷着脸永远顶在他后面。
“丁凡不敢哭,他怕哭了我会更疼,所有人都不敢哭,都背着我强忍着眼泪。我们必须坚强,因为我们是汐斓最后的希望。”裴律走到他对面停下,恢弘如顶天柱,气势如镇海山。“但我的承诺不会变,不管我是裴律还是秦缱,当初答应把汐斓送给你,现在也是一样。”
陆承熠被撼动了,犹如一只鹰毛落入凤凰翎羽之中,那些凶猛瞬间失了色彩。那颗心好似徒手接了白刃,赤身泼满滚油。疼,震撼更甚于疼痛。原来有人承受更大的苦,背负更大的责,从泥潭里爬出是为了民族大义,是剐了自己一身换他人一个太平。
众生皆苦,却仍有人更苦。
什么欺骗,什么利用,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惜。所有不解之处都想通了,他的贫血,他的隐忍,梅伯的一臂之力不是背叛,而是和所有冲锋战士一样是对民族的忠诚。他的一身伤疤和战场上的无往不利,是肩上的担子让他不能做个软弱的Omega。
陆承熠走到他旁边,用影子将他紧紧包裹,抬起手想去触摸他失去的那只耳朵。裴律轻轻闪躲,转过脸看他,眼睛里有惊诧。陆承熠收回手,盯着他黑暗里眨动的睫毛:“疼么?”
是那个割耳的伤口,迟到很久的关心依然撬开了他的防备。几滴含了很久、晶莹的东西落在了脸颊上。裴律的嘴唇濡了濡,喏喏地一声:“疼。”
粗粝的指腹顺着脸蛋蹭了下,不熟练地把水珠刮掉,裴律没躲,吸了吸鼻子,又落下更大的几滴。陆承熠再一次擦掉,不舍得一样,拇指贴着脸颊揉了揉:“那时候也哭了么?”
“没有,我从不在别人面前哭。”裴律伸出袖子蹭了把脸,粗鲁又倔强。他想了想,又非常不情愿地承认:“只在丁凡那偷偷哭过。”
一股酸涩的念头让陆承熠心里很不舒服,他不是拔尖的性格,却非要在此一争上下。“你在我面前也哭过。”管家房的那次,满是屈辱,对裴律而言绝不是好的回忆,陆承熠当即就后悔说出口,一大段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蓦地陆承熠按住裴律的后背,把他带到怀里。“我不会再让你哭了。”只是一只手,动作不算亲密,但是那句话却全然乱了分寸。一个逾矩的承诺让两个人都为之一颤,一种类似爱情的情绪从拥抱间滋生,很可惜他们都没见过,他们也都没有认出。
裴律的脸红了,但在黑暗中可以轻易隐藏,出于一丝诡异的尴尬他从陆承熠的怀抱里挣脱,陆承熠没有用力,他感受到裴律的动作很快就收回了手。裴律再次捡起伪装,匆忙戴上,装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只要哭就行了?”
他以为陆承熠会假装愠怒,配合地把这页揭过去,但是默契在此刻失了衡,陆承熠一脸慎重地承诺他:“你不用哭,我也会给你。”
彻底地犯规,谁也不能假装无视。是Alpha对Omega的那种承诺,裴律落人一等却不反感,这种被包容、有依靠的感觉让他贪恋。不同于兄弟间的支持,是那种无理取闹也可以被原谅的宠爱,有一点像小时候和家人的亲密,太久了,再久一点也许他就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