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97)

作者:夏隙


灵魂尚且如此,何况肉身。

身后响起开门声,花时收回思绪,头也没回,问道:“问清楚了?”

“没有说刺伤公主的缘由,”吴秋雁倚在榻上,放下烟袋,挑明了灯,泡了壶茶,冲着花时的背影微微一笑,故意拿话刺他,“不过,他可谓是,对艾松爱之深,对朝廷恨之切……”

花时嗤笑着回过身:“他要是恨朝廷,那就没有人比无记业更爱朝廷了。”

“他仰慕艾松可做不得假,”吴秋雁道——观察他的神情——“他坚称艾松是遭到奸佞陷害,要为他昭雪。”

“那这十六年他干嘛去了,现在忽然想起来要替艾松讨回公道?前不久他还跟许仕康暗渡陈仓私相授受呢。”

从发觉兰旭对许仕康的平和态度开始,花时就对许仕康既妒且厌;后来周成庵又说许仕康曾和公主抢过兰旭,花时就彻底转变不了对许仕康的反感了,兰旭和许仕康只要从他嘴里联袂走出,就掩不住的怨念丛生酸气扑鼻。

吴秋雁见他破功,乐不可支,横过烟杆一敲花时的胸膛,笑道:“小肚鸡肠,小心活不长。”

花时不耐烦地推开烟杆,坐下来倒茶狂饮。吴秋雁又道:“上次你拿走我的脂膏,还没付钱。”

“那脂膏蛮好用的。”花时似乎回味了一下,又喝口茶,眯起眼咂咂嘴,“很不错。”

“用你说。”吴秋雁没指望他钱货两讫,借此探问庙堂,“皇上是铁了心要杀你的心上人?”

花时转眸,阴鸷一笑:“铁不了心,就逼他铁了心呗。”

他依旧不敢完全确定皇上派出自己,是为了试探忠诚,还是要逼兰旭出京。昨日他用受伤的肩膀交了差,皇上放他休养,下午听说另一队兵马奉上谕向西搜捕了。这便很不寻常,京城守备不得离京,何况各地方衙门也备有兵差,区区一个兰旭,又不是亡国灭种,哪里值得皇上这般兴师动众;再者,从兰旭潜逃的时间长度来说,他不会跑太远,既然周边的省份搜不到,合理的猜测是‘灯下黑’,皇上也想到了,并将这片灯下黑的区域,留给了花时。

——所以,皇上到底是想抓还是想放?

不过,这并不影响无记业的行动,无记业完全可以釜底抽薪,化被动为主动。

迎着吴秋雁探询的目光,花时继续道:“想请君入瓮,就断他后路。”

……………………………………

兰旭不敢冒进,虽然得了吴秋雁的挽留,但心安理得地住下来,并非一个亡命徒的所作所为,于是他特地选择在第二日的清晨,背枪携包,“蹑手蹑脚”地出了吴宅。

果然,刚穿出游廊,猛然一记重拳越墙而出,差点击中兰旭头颅。兰旭紧急后仰,躲过一拳,交手几招之后,双方同时收拳。

兰旭打量面前此人,知命面样,其貌不扬,中等身材,瘦削精壮,底盘扎实,太阳穴隆起,是个武林高手。

兰旭暗生提防。这时高手身后传来吴秋雁的声音:“可是奴家哪里得罪了兰大人,外面还有追兵,怎么就要走呢?”

吴秋雁莲步娉婷,那高手低眉顺眼地退到吴秋雁身后,脚步一瘸一拐,兰旭不禁一愣,居然是个瘸子。

吴秋雁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笑道:“这位是跛脚老张,我们都叫他张叔,脾气是有些急躁,不过,奴家风尘贱籍,又支撑着两份产业,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来打秋风,不得已为自己多考虑些。”

兰旭朝老张抱拳,苦笑道:“兰某杯弓蛇影,方才多有得罪。”又对吴秋雁道:“吴老板,兰某戴罪之身,吴老板心地善良助我危难,兰某逗留一夜已是不妥,岂能再度拖累。”

“兰大人这话外道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谈什么拖累不拖累。”

吴秋雁将兰旭引回后院,坐在石椅上,老张站在她身后,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吴秋雁接着道:“兰大人不想说伤害公主的原因,奴家便不问,兰大人知书达理,奴家相信,您不会无缘无故铸下千古恨的。”

兰旭叹了口气,怅然道:“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瞒你,兰某与公主龃龉分歧,正因艾松而起。”

“哦?原来如此,却是兰大人您的不是了。”吴秋雁道,“艾松已被朝廷盖棺定论,公主天潢贵胄,不明真相,心向朝廷情有可原,兰大人又何必逞一时之气呢。”

兰旭阖目摇头,一副额蹙心痛的样子,吴秋雁冷眼欣赏半晌,说道:“不过,兰大人的心情,奴家很是理解,艾家门风,源远流长,先祖急公好义毁家纾难,艾将军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他与昭王爷,具是忠臣良将,却西市朝衣,亲痛仇快,”语气沉痛,“难为您这么多年,让朝廷掐着咽喉,还肯为二人说上一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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