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4)
作者:夏隙
自此,兰旭成了唯一能制住晏果的人,为了坐实“严父”的身份,他见到晏果就板起脸。按小公子的话说,他爹比先生还先生,每日只会考校他学问武功,从来不带他出去玩。小公子长到十一岁,出去玩的次数屈指可数,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实则兰旭与公主对儿子的限制,是怕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身为兰驸马的儿子,身份难免尴尬。
十一岁的小男孩儿最是调皮贪玩的时候,晏果早就把屋顶的瓦掀个遍了,也挨过了打;刚安生没两天,今儿一大早,见窗外风和日丽,天气晴好,他又屁股长针坐不住了,威逼利诱小厮顺儿冒充他做样子背书,自己偷偷翻墙溜了出去。他想得挺美:前不久父母刚刚考校完课业,又刚打了他一顿,正好是心慈手软、无暇再打的时机。可打死他也不成想,他爹竟杀了个回马枪。
儿子不仅不见踪影,还留下贴身小厮顺儿鱼目混珠,兰旭火冒三丈,一拍桌子,书本和茶杯都跟着跳了一跳:“公子人呢?!”
顺儿吓得“噗通”跪倒,以头抢地,哭丧着脸,连声讨饶:“驸马饶命,小的……小的不知啊,小公子逼着小的冒充他,还说您下朝前保准儿回来,谁知道这般光景了,也没个影儿……”
早有人去给公主通风报信。公主闻风而来,虽然也气,但尚存理智,给了驸马一个眼神;兰旭生生压下火气,背过身去。公主这才吩咐道:“赶紧差人去街上搜寻小公子,一经发现,立刻带回。”
顺儿唯唯诺诺,一边应着,一边退出去叫人;谁料还没踏出书房的门,门口便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嚷道:“公主殿下,驸马爷,不好了,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出事儿了!”
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再顾不得什么气度礼数,飞快跑了出去,恰在垂花门下,和抱着自家小公子的苍头老郭打了个照面。兰旭定睛一看,儿子面色青白,嘴唇乌紫,冷汗涔涔,气若游丝,不知是中了剧毒还是受了内伤,忙接过手,吩咐老郭去请大夫。
公主脸上血色褪尽,不论得来这孩子的目的是什么,视若珍宝的心不会有分毫损耗。夫妻俩将儿子抱回房,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兰旭来回检查一番,身上并无伤痕,心下一沉——不是受伤,就是中毒了。
公主打眼儿见兰旭眉头拧紧,心中了然事态复杂。等老郭带了大夫进来,她叫上老郭去隔壁细细问话,留兰旭照看。
原来老郭出门买卤菜的时候,瞧见自家小公子正在回头酒楼和人打架,那场面鸡飞蛋打,不可收拾。幸而在场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公子没吃什么亏;但以一当十,也没讨到什么好。
店家情急之下遣人去报了官,满桌子盼着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举子们丢不起人,牛羊出栏似的逃了,老郭高叫着“小公子”,趁乱要把他带走,然而横冲直撞间,两人被屡屡冲散,直到一个俊美少年瞧准时机,一掌把小公子推到了老郭怀里,待老郭要出言感谢,少年已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小公子还好端端的,在大街上连蹦带跳地比划自己刚才的英姿,还闹着要买面具玩。老郭连哄带骗,一路催着小公子回府,可就在半路,小公子忽然当街倒下,不省人事奄奄一息。
老郭话音刚落,兰旭一脸凝重地进来,对老郭道:“递牌子进宫,请陈御医来。”
陈御医不管儿科,专门负责储药。兰旭探过儿子的脉,脉象紊乱,寻常郎中见所未见,但这种表征和脉象,倒让他想起以前在边关听过的一种叫“草枯藤”的毒。此毒发作很快,三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好在并不难解——对于边关百姓来说并不难解——关键药材,是只生长于边关、产量极低的乌石草。
涉及边关,兰旭难免多心,复叮嘱道:“动静小些,别惊扰了凤驾。”
老郭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去拿牌子;兰旭和公主对视一眼,回到晏果病床前。公主接过丫鬟手里的湿毛巾,退去下人,歪坐床沿,躬身照料,轻声道:“你怎么想?”
兰旭将判断一五一十地说了,公主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应该与鈚奴无关。大张旗鼓,打草惊蛇,对鈚奴没好处。”
“那主使之人如何拿到的毒药,又为何针对一个孩子?”兰旭沉声道,心疼地看着儿子苍白濡湿的脸颊,“难道——”脑中一个闪念,对上公主的眼神,他比了个口型,“通敌叛国?”
公主不语。
兰旭咬牙道:“太猖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