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32)

作者:夏隙


花时登时翻脸:“少拿我当晏果儿,我说的都是正经的!”

“那我和你说正经的,”兰旭道,“快去睡觉!”

花时翻个白眼,抱起酒坛豪饮,咽下最后一滴,撂下坛子,打了个酒嗝,游游逛逛地进了屋,临了撑着门,回头道:“你也别惦记许仕康了。”

兰旭纳罕。花时面颊泛红,酒意翻涌,又道:“晏果儿、公主、皇上……你心里装的人够多了,你还跟着艾松造反……许仕康不会原谅你的,你惦记也没用,不如……不如你后悔一下,给我看看……我就考虑考虑……”

话说得颠三倒四,兰旭只当他醉了,胡言乱语,赶忙起身去扶他;花时却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赖着不肯走,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兰旭的颈窝处,双臂死死箍住他,兰旭挣了两下,被环得更紧——

“我长大了,能留住你了,你别想再跑掉了……”

兰旭停下挣扎的动作,接下来的一字,如同砸进池塘的巨石,发出滔天的声响。

“爹……”

兰旭双手微微抖动,半晌,推拒的双臂转而将少年搂入怀中。兰旭死死咬紧嘴唇,力道一如花时的怀抱,他务必保持清醒,生怕一不留神,“爻儿”这个名字,就会从齿间溜出。

他很清楚,花时不是他的爻儿,他的爻儿远在阳关县,大字不识,庸庸度日。

他对花时好,不仅因为透过花时,看到了爻儿;更希望爻儿在外,遇到困难时,也会遇到一个人,能像他对花时这样,对待他。

他真的很想他。

第九章

当夜,兰旭将花时掖抱进房,却被勒得死紧,又酒气上涌,干脆将花时挪到里侧,然后合衣倒在一旁,由他勒着,胡乱睡了。半醉半醒间,只觉身边像烧着一只大火炉,一触发烫,到了清晨,已是浸了满身的汗,兰旭再睡不踏实,勉强睁开眼,只见花时紧紧贴着他,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兰旭心道不妙,伸手一探额头,果然烫手,立刻翻身坐起,唤来平安和喜乐,吩咐一人打水来伺候,一人叫苍头老郭去东大街寻段郎中——兰旭身份尴尬,平素不便麻烦宫中御医,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这位段郎中妙手回春。

两个小厮轻车熟路,分工而去。平安打来水,拧干了布巾,上前给花时擦拭。不想花时武人习性,平安刚一近身,他便倏地睁开眼,混混沌沌中也能一把擒住平安,疼得平安哎哎直叫!兰旭赶忙上前解救,然后接过布巾,亲自照顾起花时来。

说来也怪,兰旭接手后,花时便听话地闭上眼睛,再无反抗,任其摆弄,擦脸擦脖子擦手心。平安见状,恭维道:“花公子同驸马爷真是投缘,平日里的大老虎,到您手里乖得像只猫了。”

兰旭会心一笑,调侃道:“哟,在你心里,花公子这般威风啊。”

“还不是您慧眼识珠,公主和小公子也都很喜欢花公子呢,依小的看,花公子保准能考个武状元回来!”见兰旭兴致不错,平安知道花公子十分入了驸马爷的眼,打牙犯嘴地道,“花公子武艺高,人又好,生得还漂亮,若咱府上有个小郡主,配与武状元,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你可眼拙了,这个,”兰旭点点花时挺翘的鼻尖,“就是个邪货篓子。”

念及昨晚造膝之谈,花时字字珠玑头头是道,论政洞察幽微,谋事夭矫离奇,比之纸上谈兵的酸儒腐儒,更像个指点江山的宰揆伟相;兰旭虽不溢于言表,却已针芥投契,身心倾倒。谁知睡了一个晚上,原形毕露,还是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孩子。

兰旭口上骂人,语气含笑。平安嘿嘿一乐,手上又拧了一条帕子递过去,说道:“嗐,咱是鹅卵石塞床脚,垫不稳当,您不一样,每次您回来,花公子的两只眼珠子,恨不得沾您身上,直到跟您说过话才舒坦。”

“是吗?”兰旭想了想,不觉得,“我倒是欣慰他能耐得下性子陪着果儿,断一断果儿的玩愒之心。”

花时烧得海天雾地,朦胧中听得闲嗑,是兰旭又在念叨什么“果儿”,心里头醋海生波,脑仁闹得起劲,眉头快拧出了核桃,半梦半醒间狠狠攥住给他敷额头的手,自以为是怒吼,实则是迷迷糊糊地嘟囔:“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兰旭知他想念爹娘,爱怜心起,抚着他的头发,柔声细语地应他:“看着你呢,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

花时在兰旭眼里是个半大孩子,但到底快及弱冠,平安甚至比花时还小了两岁,因此见这情状,想笑又不敢笑,心道花公子平素威势,生了病居然撒娇,偏生对上驸马爷这个愿挨的,这待遇,只怕是小公子都没得过。要说这人和人的缘分,远近亲疏,就是王八瞪绿豆,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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