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18)

作者:夏隙


不过这药丸的副作用也不可小觑,药丸三个月一颗,如逾期服用,便会心如刀锉,不死不休。

今日,正是三月期限,他不过演了场戏,就骗取到了兰旭廉价的内疚与信任。

可这还不够,他要让兰旭亲口承认,他此生负了兰爻。

第五章

第二日,花时故意赖床到近晌午,想来兰旭告诉了平安,不要过早打搅花公子,因此一上午,平安都没敢弄出动静。

起了床,洗漱换衣,又慢条斯理吃完了饭,磨蹭到兰旭平日下朝归府的时间,花时才拖着包袱,不顾平安好言相阻,故作沉郁伤心地,要离开公主府。

他时间掐得刚刚好,未出西院,兰旭已从外面回来,平安见了,大松口气,赶忙将棘手的花公子推给了驸马爷。兰旭打眼一瞧,心念一转,霎时看穿了这孩子的小算盘,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拖到这个时候做样子,与其说是使性子耍赖,不如说是闹别扭撒娇。但他没有戳破少年的小伎俩,反而对这份稚拙很是受用,遂轻笑道:“你到哪儿去?”

花时唇齿紧闭,攥着包袱的手紧了又紧,本要别过头去不吭声,却有些舍不得移过眼:兰旭正负手立在游廊,一袭绯红麒麟袍,腰系素色玉腰带,头戴忠静乌纱冠,盯着他似笑非笑——花时的记忆中,父亲只有狼狈,可眼前日光照耀下,气度卓然的兰驸马,是他所不熟悉的华美鲜艳。

“昨儿还说,会照顾好自己呢,今儿就逞强。”兰旭若无其事地走上前,一手拿过花时的小包袱,一手牵着他,往马厩的方向走,“害你失了马,赔给你一匹,看看入不入得了你的眼。”

花时不由自主地举步跟随。太久没有和父亲肌肤相亲了,之前献乌石草时,蜻蜓点水般的拥抱,就像是饿到极限,入口了一点点食物,不仅不会缓解,反而更加饥饿。此时再度被父亲牵着手,仿佛失落的十六年烟消云散,三岁的他就这样被父亲牵着,眨眼他已长大。

到马厩的距离不近,花时却头一次觉得公主府太小了。进了马厩,兰旭松开了他的手,迎着其中一匹马走过去,空落落的感觉自手掌蔓延全身,空气中草料和马匹混合的气味让花时皱眉。

兰旭拍着一匹枣红骏骥,已是锦鞍绣辔地装扮过。兰旭回过头来,招呼花时上前:“这可是公主殿下连夜让内务府千挑万选,给你物色的一匹万中无一的好马,是三年前的贡马之一,”说着,调侃道,“当时还是匹小马驹,现在长成了,正和你一样,风华正茂。”

说罢,笑盈盈地静候花时的反应,然而花时脸上毫无惊喜之色,兰旭也慢慢没了笑容,收回拍马的手,问道:“你不喜欢?”

“嗯。”

“这匹马,可是——”

“我不要这匹。”

兰旭松了口气,温声道:“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我要——”花时状若思考,半晌道,“你的。”

兰旭错愕道:“我的?”

“我只要你的马。”

花时抬眼,双目直视兰旭,坦然炽热,兰旭心慌之下竟漏跳了一拍似的,尴尬笑道:“胡闹!”

花时因牵手而升高的体温乍然冷下去,心中暗讽,连一匹马都舍不得送出,当初却舍得把自己的儿子随便给人,难道他兰爻连一匹马都比不上?

越想越气,花时冷硬道:“要赔,就拿你自己的马来赔,旁的我不要。”

说罢抢过包袱,转身便走。兰旭无计可施,喟然长叹,霎时发掘出晏果的好来,那混小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好在行事有迹可循,有什么说什么;不像花时,说话行事莫名其妙,叫人三智五猜。

花时听到兰旭的叹息,心肠登时凉了半截,只道兰旭厌倦了迁就他,离去的心思更足了;可任务在身,又不能弄巧成拙,真的离去;最后别别扭扭地扯了个台阶下:“我的马是我亲手所杀,要赔,也当是我给它赔命。”

兰旭怔了怔,听出弦外之音,俄而失笑,这孩子,连安慰的话,也要拐着弯子,硬邦邦地杵人,便耐下性子,上前哄人:“只当我多管闲事,你是公主府的贵客,出行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怎么行,叫人笑话我公主府不懂待客之道。”

花时嘴上不再推拒,但一时不能转变太过,便僵在原地装木头。兰旭继续道:“我的马是公主所赠的大婚贺礼,登记在内务府册上,随意赠予,可是杀头的罪过。你这条命,还得留着赔你的马呢,我可不能拿走啊。”

花时这才施施然松口,仍不说定,道:“公主和驸马的慷慨,在下铭记在心,但无功不受禄,这匹马就当是公主府借在下行脚之便,他日在下择居另僦,自当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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