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140)
作者:夏隙
一片脏污狼藉中,两人赤身相拥,如阴沟中交缠的丝萝,内外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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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当空,兰旭高烧不退,花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令温度降下来,又急着去点卯,想了想,把衣服给兰旭穿上,盖好被,又把所有藏起来的布料,包括且不限于佛龛上的台布、擦身的巾帕,通通堆在了兰旭身上。
接着,他拆下神像下面捆香烛的绳子,将兰旭的一只脚拴在榻上。
他又倒了碗水,这次细心轻柔地喂了,兰旭靠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听花时说道:“你安分守己的,别想着跑,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见他虚弱无力,寡白着一张病容,臂弯里的腰身比在镖局时还细了两圈,也不忍心,“我不想这么对你的,说好的一起回西域,你却总想抛下我。”
兰旭心道谁跟你说好了,但他现在除了喘气心无旁骛,懒得自讨苦吃。花时看他乖顺,勉强放下心,将他轻轻放躺,拂开黑润的鬓发,亲了亲他的鼻尖,说道:“等我回来。”
兰旭闭上眼,没应声。
花时笑笑,起身后退几步,从怀中掏出小瓷兔,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兰旭迷朦地看过去,看到小瓷兔,视野都清晰了,硬撑着要坐起来,脱口道:“果儿——”
花时的笑容扭曲了一瞬,很快复原:“实话告诉你,你的掌上明珠就在我手里,如果你跑了,我就找到你,然后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兰旭将信将疑,花时笑道:“你可以不信,我都有点期待你跑了,杀了晏果,我就是你唯一的儿子,到时候你恨我又怎么样,你舍不得杀我。”
兰旭摇头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不跑,我当然没理由这么做。”说着,将小瓷兔放在兰旭枕边,“来,让你儿子看着你,你动一下跑的心思,他就说,‘爹,你是要杀了我吗?’”
兰旭眼波闪动,花时自认为防御齐备,出了神庙。
待花时走了有一会儿,兰旭闭上双眼,下一刻睁开,眼色疲惫而坚定。
他一点点推掉身上堆成山的布料,庆幸终于有衣物蔽体,不罔他昨日守在窗口吹了一天的风——他必须得走,花时拖得,朝廷拖不得,百姓拖不得——慢慢坐起身,缓过晕眩,去解脚腕上的死结,可麻绳粗硬,他指尖磨破了皮,也奈何不了半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忽然,神庙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接着一人下马,破门而入!兰旭强提精神——不是花时,花时没马,也没这么毛手毛脚——想到那两个毙命的杀手,他做出最坏的打算,蹑然走到门边,这样在对方闯入的时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趁其不备下手,夺得一线生机。
然而人未至,声先到:“兰大哥!你在这里吗?兰大哥?!”
伍九?!
兰旭心里激动,如释重负,哑声道:“我在这儿!”
禅室的门一下子拽开,伍九看见他,又哭又笑:“诶呀我可找着你了!快跟我走!”
说着拉住兰旭往外走,兰旭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苦笑道:“等等,把你的剑给我。”
伍九纳闷儿地看向他,没有立刻拔剑给他,直到看到了拴在脚腕和榻柱间的麻绳,不禁呆住:“你、你、你们玩这么大?”
兰旭脸一黑,这小子永远抓不住重点,说道:“别问了,把麻绳斩断,我们边走边说!”
伍九拍了下脑门,挥剑断绳,同时说道:“看来你知道你那个男宠有问题了,正好,我还担心你难过,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呢。”
兰旭重获自由,精神为之一震,举步要走,突然顿住,转头看向枕边的小瓷兔。
深宫禁卫森严,果儿天潢贵胄,年纪幼小,乍逢家变,定是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落入爻儿手中?
他只挣扎了一瞬,便将小瓷兔收回怀中,怀揣一丝侥幸,也是一场豪赌。
赌他的爻儿本性淳善,赌他的花时天良尚存。爻儿嘴上说得再凶狠,看他伤重,还是会哭着让他醒来。
一点儿没变。
这一次,希望爻儿是在骗他。
百转收念,他深吸口气,意志凌驾肉/体之上,与伍九出门上马,朝内城疾驰。
兰旭侧头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伍九道:“那两个官兵发现你不见了,就追了出去,我就赶紧去找你,却碰见你那个男宠过来,哭哭啼啼问你的下落,哭得我闹心,就告诉他了,意思让他别担心,等着我把你带回来,谁知道去了一看,只有那两个官兵的尸体,你又不见了,吓得我啊,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去找林午阳想办法,林午阳说,狗皇帝要杀的人一定是好人,这件事他一定管到底,就派人出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