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太侍君(8)

作者:醉千归


“……”

都说下人随主子,我现在真的信了,这可着人家痛点戳的劲儿,和我说话不过脑子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打算。”我没好气地说。

小单子瞄着我的脸色,估计以为我在折子堆里批昏头了,委婉地提醒道:“圣上,清平殿现下没空着了。”

“你再多嘴,这个月的例银就没了。”

“是,是,小的不说了。”小单子“扑通”给我跪了个大的。

我净了手,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幕,沉默着站起来,不大利索地走到了窗边。

“你说,”我不知道是在问小单子,还是在问自己,“太傅这会睡了没?”

“啊?”小单子被我问愣了。

怎么刚还说着清平殿那位呢,这会又话题一转提起太傅来了。

“孤觉得,太傅应当还醒着,”我朝还跪着的小单子招招手,“起来,摆驾,孤要出宫。”

“圣上,您腿脚还伤着,不如小的替您请太傅大人入宫来吧。”小单子担心地跑到我身侧,微弓着身伸出胳膊给我,想让我扶着点,别再崴着患处。

我瞧着他那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到底没好意思扶,怕把他胳膊压折了。

“太傅乃是孤的恩师,常言道,天下人不分贫富贵贱均当尊师重道,寒天雪地的劳他老人家平白无故跑这么一趟,孤这表率还当不当?”

小单子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连连点头,附和道,“圣上英明,圣上英明。”

于是大晚上的,嘱咐好宫人们保密后,我又换了身行头出宫去了。

到地方的时候,太傅刚用过晚膳,正在屋里翻他的宝贝古籍。

门口的侍卫见了小单子的腰牌,就知晓我的身份了,迅速开门将我迎了进去。

“太傅。”我推开半掩着的屋门,走到了温暖的室内。

太傅向我行礼,“圣上怎么这会来找老臣,可是遇到了难以勘破的困境?”

“让老臣猜一猜,是为婺城之事,还是为了虞氏?”

我一愣,“太傅也知虞氏疑案?”

他抚着花白的长须,抬眼朝我笑了笑,“拥立先帝、忠于先帝的人,大多知晓此事。”

许久之后,我再回想起来这句话,才恍然惊觉,原来太傅从这儿就已经在提醒我注意一些端倪了。只可惜此时我的心思全然放在“虞”字上头,压根没参透他的深意。

“所以,虞家到底是为何灭门的?”我急切地问道。

没想到这回出宫还有意外之喜,我不由地打起了精神,期待地望着老师。

“被灭门,那自然是做了得罪人要被灭门的事情咯,”太傅眯起眼,复又低下头研究他的宝贝去了,“圣上在意那些旧事做什么,走好眼前路才是真的。”

“太傅,师者当为学生解惑,”我恳求道,“您就告诉孤吧。”

太傅摇了摇头,“不可。”

“您不说,孤今日就在这儿坐着不走了。”

“哦,”太傅习以为常,“圣上自便。”

老师说不可说,就打定了主意要憋死我。我心如乱麻地坐在老师对面,脑袋里一会是相爷,一会是六部,一会是虞殊,郁闷地扯着宫绦,觉得今日真是好不顺心。

“啪嗒——”

熄灯器扣灭了烛光,太傅合上书瞥了我一眼,道,“圣上还不回宫吗,老臣要歇下了。”

“不回,”我梗着脖子,道,“您不说,孤就不走了。”

“小孩子气性。”太傅锤着腰,慢吞吞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许多年前,有回太傅说我的文章虽构思巧妙,但言辞空洞,细读无味。我冲动地跑出来,和今日一样,就坐在他屋里,他不说我到底哪里写的不好,不教我如何改,我就不走。

那夜,太傅硬是被我缠了个通宵不眠。

可如今,他老了,陪我耗不动了。

“覆舟之水非一日可蓄,蓄成亦非顷刻可泄,”太傅坐上了床榻,对我说,“圣上,时机未到,急不得。”

我欲再问,他老人家朝外头指了指,说:“吾儿容喻惯爱晚睡,圣上若想聊,不如与他聊去。”

“……”

就这样,我被委婉地赶走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我去容喻的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想着找他下会棋也行,但里头旖旎软语不断,我竟差点横冲直撞坏了人家好事,赶紧匆忙离开了。

坐上马车回宫的路上,我撩起帘子瞧着夜色,越看越觉得孤寂。

不过转念一想,回去桌上还有二十来本折子等着我批阅,便又不孤独了,只感到焦心。

“圣上。”

轿辇在御书房外停下,宫人上前来报,“璃少御在一个时辰前来求见过您。”

我忍不住雀跃了一下,又故作镇定道,“哦,他有何事?”

“少御说,清平殿的炭似乎不够暖。”

“炭不够暖叫掖庭的人去看便是,与孤说做什么?”我面上一本正经,实则衣袍底下的指尖在轻微发颤。

宫人说,“少御知晓您不在,还问婢子是不是去后头哪个宫里了,婢子不敢乱说,璃少御在外头站了许久,就回去了。”

“孤知道了,”我扭头朝小单子道,“去清平殿。”

小单子一点也不惊讶,一边吩咐下去一边问我,“圣上,可要咱们脚步轻一些?”

“就你多嘴!”

……

幸好清平殿离得近,我在门口下了轿,拒绝了小单子扶我的动作,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熄了灯的主殿挪了过去。

挥退了要向我行礼的宫人们,我悄悄推开了门,朝里屋摸了过去。

这回虞殊不在门口,也没有逮住我。

我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色,挑起厚重的床幔,看到了呼吸平稳、已然安眠的虞殊。

明明这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哪里不暖了。

我心里冒出了些顽劣的念头,将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脸侧。

下一刻,虞殊猛然睁开眼,而后怔然望着我,攥住我的手,将我拉倒在了柔软被褥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了一个小时,嘻嘻嘻!

周三周四考试,明天请一天假专心复习,周三晚上正常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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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寒难解讨圣恩

“哎,”我短促地叫了一下,道,“孤尚未沐浴更衣呢。”

虞殊不说话,只用他那没什么焦距的眼睛瞧着我,又更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贴上我的衣襟。

这属实是持靓行凶!

我的眼神四处乱飘,睫毛颤抖着,不知道他靠这么近是要干什么。慌乱不解之余,还有些羞意,压根不敢看他。

“圣上出宫去了?”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倒是仔细,单看我的着装打扮就知道我去做什么了,真敏锐。

虞殊轻笑一声,他胸腔的震动几乎要将我带得一块共鸣。

“这次带回了哪位少御?”

“什么?”

我不明所以,看到了他微微挑起的眉,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拐弯抹角地挤兑我。

“孤没有,”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虽然被他压在下边,但气势不能输了他去,他质问我,我还要质问他呢,“你说这儿炭火不够暖,如何不够暖了,孤觉着挺好的。”

虞殊摇了摇头,顺滑的长发就垂落在了我的领边,直直穿透了衣衫与皮肉,搔着我的神魂,“不,是不够。”

“可再加炭就要热得发闷了,”我晃了一下他握着我不松开的手,说,“更何况,你身上比孤还要暖上许多呢。”

别想骗我,我心道。

“圣上,您不懂,是这里……”

他朝我弯起了眉眼,做出个叫我措手不及的举动来。他竟然就着抓腕的姿势,将我的掌心贴到了他的心口,“这里不够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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