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千里送(36)

作者:大生生


徐偈毕竟耕耘一夜,也嫌早膳寡淡,故跟着吃了两个。徐偈吃饭斯文,眼瞅着章圆礼下爪子去拿第四个,徐偈连忙握住他的手。

“一夜没睡,吃多了难受。”

话一落,章圆礼果真打了个哈欠。

“走吧,咱们再去睡一会儿。”

“今天有安排吗?”

“都不重要,睡吧。”

“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明日。”

章圆礼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可得养精蓄锐。”

两个人又饱饱睡到晌午,章圆礼先醒,坐起身来瞅了一圈颇新鲜的床榻,把徐偈摇了起来。

“怎么了?”徐偈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带我在你府上逛逛。”章圆礼搡他。

徐偈便跟着坐起身来,唤侍女前来服侍。两人新婚,衣服都是簇新颜色,章圆礼瞧着欣喜,又找来赵皇后赠的金葫芦发绳,递到徐偈面前,“母后赠的,你给我戴上。”

金葫芦玲珑可爱,徐偈瞧着,心里也有些暖意,“你这么好酒,要不要跟我去饮我们这的酒?”

“明天还进宫……要不还是从宫里回来吧。”

徐偈失笑,“你怎么把进宫当这么大的事儿?”

章圆礼瞪他一眼,“你以为呢?”

徐偈握住他的手,“说真的,你要不愿意,以后除了不必要的礼节,我不带你进宫。”

章圆礼犹豫了下,“不好吧?”说罢又瞪徐偈,“你不要纵我,母后和父皇看着都很和善,我不能太任性。”

徐偈来到他身后,替他将金葫芦发绳系到发上,俯身道:“没事,不必勉强,慢慢来。”他直起身来,握上章圆礼的手,“走,带你逛逛你的王府。”

徐偈乃汉人,王府恢弘轩丽非沙陀人可比。亭台楼阁,轩榭游廊,既具气度,又兼精美,凡梁栋皆雕画精美,凡草石皆错落有致。章圆礼别的倒还不算惊讶,偏对一个圆圆的月洞门瞧了又瞧。这月洞门形制精巧,门外是一处花园,此时已进秋末,可大虞仍遍处绿意,此处更是一片荫浓,几块假石匿于荫间,从门内看,活像一副画。

章圆礼歪头看了半晌,“我父是汉人,教我习画,曾叫我画过这么个景。”

徐偈很少听他提父母,问道:“父亲是虞国人吗?”

章圆礼摇了摇头,“父亲少时遭逢战乱,从南方而来,他出身名门,可惜家族覆灭于战火,他教我画的,就是他小时的家乡。父亲当时画圆门,我还笑他门当是方的,原来,竟真有这样的门。”

徐偈握上章圆礼的手,“想家吗?”

章圆礼觑他一眼,“想又怎样?送我回去?”

徐偈将十指紧扣,“以后必带你重回家乡。”

正在此时,避在远处的侍女忽而躬身上前,轻声道:“两位殿下,李书史求见。”

“李书史?”章圆礼看徐偈一眼。

“是掌管诸杂事王府的女官。”徐偈向章圆礼解释,对侍女道:“她找我们何事?”

“回殿下,说是关于府上内务的交接。”

徐偈只说了句“那便叫她来吧”,便拉着章圆礼跨进小园,在石桌旁坐下。

章圆礼以为自己在等一人,没想到却等来一群女子。她们皆手捧木案,其上有摆铜匙,有摆本册,满满当当,压得一帮佳人的皓腕颤颤巍巍。当先的一位倒什么也没拿,她衣着华美,体态风流,头簪赤金钗,耳戴明月珰,上身紫绮,下裳红绫,遍身绮罗,艳丽非常。见到徐偈二人,她先是一笑,才婷婷下拜,声音婉转动听,“见过两位殿下。”

章圆礼歪头打量她。

“你有何事?”徐偈问。

“王妃既入我府,理应为我府新主,奴特来奉上府中大小内务,请王妃过目。”

章圆礼呆了一下,心道:“我的天,这么多东西。”

徐偈眉头微皱,“朝阳王刚入府,未及召见,便擅自前来,是何规矩?”

美人一怔,连忙跪到地上,“殿下,奴先前奉陛下之命替殿下掌管内务,而今府中已有主人,奴不敢再窃居高位。”

章圆礼看了一会儿,转过弯来,他自小长在断剑山庄,对宫廷宅院这些弯弯绕绕虽不精通,但也并非不懂。见那女官声势浩大,一副不甘交权的模样,心里生出一点厌烦。

他看向李书史,声音平淡:“我不管这个。”

李书史一愣,僭越地抬起头来。

“府中杂事,你既管惯了,还是你管,我不想替你接管。”

徐偈闻言,像是意料之中,微笑着摇了摇头。可当看向李书史,眼神又恢复冰冷,“府内你一向管得妥帖,就不必来朝阳王这唱这处戏了。”

李书史柔躯一僵,便听徐偈道:“往后,内院杂事,莫来相扰!”

李书史彻底白了脸,带着捧案群侍,讷声告退,其步履比之来时,显出了仓皇。

待李书史一走,章圆礼抬脚在徐偈腿上一踹,“你的人欺负我。”

徐偈笑道:“她不是我的人,你是。”

章圆礼瞪圆了目,“你不要跟我油嘴滑舌,也休想让我给你管内院。”

徐偈笑了笑,靠到章圆礼身边,“圆礼,既来到了这里,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章圆礼想了一会儿,道:“我能做什么?”

“你先把你想做的说来听听。”

章圆礼摩挲着石案,突然沉默了。

“圆礼?”

“徐偈,”章圆礼垂眸道:“我好像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你问我想做什么,而我想的,却是我阔别的那些事情。我喜欢跟师门遍访各地,和师父编纂地方志,我也喜欢钻研剑术,和师兄弟们一起切磋技艺。这些我都很喜欢。可你问我现在想干什么,”他瞥了一眼李书史远去的方向,“我想不出。”

徐偈心中一紧,圆礼,你想练剑吗?”

“嗯。”

“你出师没?”

“我、出师了。”

“那么圆礼,你可愿,教导徒弟?”

章圆礼一愣,莫名地看向徐偈,“你想让我在虞国开宗立派?”还不等徐偈回答,自己又一脸失落,“我断剑山庄传承未绝,我何必非要在这立什么门派?教来教去,除了打发时间,也没什么用。”

徐偈浅笑,“岂能委屈你当个夫子?我是说,你可愿,以江湖绝学,练一支奇军?”

“练奇军?”章圆礼想了片刻,眼波流转。

“对。军人若要有战力,千人起步,以阵压敌,但单看一人,却不能独当一面。你表哥朱邪鹏的水下私军,给了我灵感。我想建一只军,百数人,授以江湖技艺,每一人身负绝学,皆可独立成事。就这一百人,可越城池高墙突袭敌军,可只身前往刺杀敌将,可探听,可潜伏,会伪装,能诱敌。若遇困境,可做前锋;穷兵之际,亦能突围。”

章圆礼眼中迸出了光,“这是一把利剑。”

“你可愿练这把剑?”

“我愿意!”章圆礼一拍膝盖,方才气郁一扫而空,“江湖儿女哪个不想报国?只是战场阵法为先,再好的功夫也使不出几分。若能精简人数,让这只奇军匿于战场之外,与千军万马一暗一明相互配合,将无往不利。”

“只一点。”

“什么?”

“这把利剑,只指向敌国,永不指向本国内政。”

章圆礼蹙眉,忖思,而后冲徐偈明艳一笑,“如此,这把剑就不快了。”

徐偈笑道:“剑有双刃,不能太快。”

章圆礼两掌一击,“好!就冲你这句,这把剑我练了!我断剑山庄,擅易容,专剑术,长暗器,轻功独步,极擅探听,我定能把这支军练好!不过——”章圆礼一顿,一双杏眼乌溜溜探向徐偈,“这支军队,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不用和你商量?”

“你我是夫妻,你遇事不与丈夫商量?”

章圆礼咬着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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