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这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磕磕跘跘地吐出几个字。

"在、在、在......"

霄铭放上了一腚眼子，那小厮立刻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伸出一只手将这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囊中。

"在添州，这里人多口杂，原本不准我们讨论这些事的......"

霄铭笑着又添上了几腚眼子，那小厮看得两眼放光，只听见霄铭小声问道："那不知道这位兄台，可知道添州怎么走啊？"

"就、就往南边走，坐上马车不出一个月就到了。"这次这小厮就不再扭扭捏捏了，反倒是轻车熟路地将那些银子给收进了怀里。

二人又要了几道好菜，坐在楼上看了几场戏，然后才从这茶楼离开。

"上神，您说得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在人间竟如此受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霄铭叹道。

星复兀自向前飞着，身下便是一望无际的黑云，刚出了长安没多久，他们便在添州上空停着，星复转头对着霄铭说道：

"在这里，还是施个隐身术好些。"

语罢，星复便头也不回地扎进那片黑雾中，没过多久便立住了脚跟。

他们降落的地方似乎不太妥当，双脚已经深深陷进了泥地里，面前横七八拐地躺着几十具尸体，是时还算是晴天，头顶的天空已经慢慢发黑了。

"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霄铭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这副场景，他在故作淡定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内心早就不淡定了。

"没错，那个孩子就在这附近。"星复攥紧了拳头。

地上这堆尸体身上都套着厚厚的战甲，面容却都像是农夫模样，有的人狠狠睁大眼睛，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有些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早已糊满了鲜血。三四具尸体一层一层叠到一起，毫无生气地歪着头。

远处似乎还有厮杀的声音，更有不停歇的喊叫，如尖刀、如厉鬼。

过了很久，那阵喧闹的声音倏忽安静了，好像最后一个战士也断了气。

随后是马蹄的哒哒声。

二人静静地等待着，没过多久，一个瘦弱的少年从角落窜了出来，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副血腥的场面，就这样跪在死人堆中间翻找着什么东西，这少年灰头垢面，五官方正，此刻的眼神却异常地麻木，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背上还隐隐渗出红血。

那名少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两只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他伸手使劲往铠甲里探，最后抽出了一块小小的玉牌，他如获至宝，立刻将它塞进了自己怀中，而后又翻出了一些干粮，就这样和着污泥在四人堆上狼吞虎咽了起来。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动静，那少年拔腿便朝着深巷拐进去，嘴里塞着那个脏兮兮的干饼。

躲进一座废弃的宅子，那少年藏在门后微微喘气，生怕被那些起义军抓住，他偷偷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出现，便立刻收回了头，却被面前这两个陌生的男子给吓了一跳。

"别......别杀我......"那少年立刻蹲了下去，用脏黑的手紧紧护住了头。

"不要紧张，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星复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那少年立刻开始剧烈的挣扎，竟也爆发出了不小的力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钱，你放我走......我回家去拿给你。"那少年睁着明亮的眼，畏畏缩缩地朝着星复瞥了一眼。

星复顿了一下，见状缩回了手，那名少年感觉到手上一轻，便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这个少年，原来他被欺压到了这个地步。

星复二人顺着那道气息追了上去，到了一个破庙前停下，这里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家"。霄铭正要跨进去，却被星复拉了回来。

"这个孩子现在肯定是见不上面的，霄铭，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卖什么吃的，给他买几个包子回来也好。"

"好。"霄铭朝着星复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

这座庙宇年久失修，里头的佛像也是东倒西歪，这里应当是经历了一番洗劫，而后便彻底荒落了下来。

那股恢宏磅礴的气息就在这小破庙上空久久盘旋，不管是谁都不能轻易忽略。星复确信，这胆小的少年一定还藏在这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霄铭才带了几个发黄的包子回来，好的东西早就被本地人自己吃完了，还能余出一些边角料来做包子已经不错了。

"花钱买的？"星复盯着那些包子道。

"对，这还不如直接抢钱。"霄铭有些不悦道。

星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两个发黄的包子放到门边，然后他们就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个瘦弱的少年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见了地上这两个不甚美观的包子，他的视线在这两个包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立刻抬起头朝着四周扫视，最后终于确认了四周无人，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们抓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塞进了嘴里。

他靠在寺庙里边的墙壁上，用力地咀嚼嘴里的肉包，似乎是好久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脏兮兮的脸上忽然流下了几行泪水。

"好吃吗？我这里还有。"那少年一惊，发现那个男人又出现了，那男人身材高大，脸色发白，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他往后退了几步，发现已经退到了角落，便又捂着头蹲了下去。

那个男人也没有说话，反而递给了他一整袋包子。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那个饥肠辘辘的少年忍不住往那个纸袋望去，看见男人的手一动不动，他也不敢再做出些什么。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星复看着少年没有反应，只好问道。

那少年瑟瑟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颤抖地说道："十、十七。"

"你、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特意找你。"星复放缓了声调，那么少年依旧低着头，似乎是不相信他说的东西。

"我看你可怜，心里实在过不去，我知道一个不挨饿的路子，你要不要去试试？"

"哪、哪里？"那少年立马问道。

"参军。"星复斩钉截铁道。

"今日之后，你便去随那起义军离开，立了军功，便能吃穿不愁，若是幸运的话，还能做上皇帝，便能......"

"可是......他们很可怕，会杀人。"那名少年终于主动开了口，手里紧紧抓着些什么。

"我爹娘就是被他们杀了。"

语罢，一只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那双手修长莹润，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最干净的手。面前的那个男人年纪看着也不大，眼里却有超乎他所能想象的沧桑，那人的眼神十分沉静，那名少年马上安定了下来。

"他们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能握得动刀枪，能上战场打仗，他们很缺这样的人。"

"把我骗进了军营，你能得什么好处？"那少年忙不迭问道，眼底散发着一股来者不善的狠意。

星复哑然失笑，朝着他摇了摇头。

"信不信由你，你若是不想挨饿，就照我说的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坚持下去。"

天机不可泄露，星复说完这番话只后也不管这少年是什么反应，转身便离开了这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那少年已经被我说动了，我们把天上的黑气收了，便能回檀香殿复命了。"星复朝着霄铭如是说。

语罢，二人便消失在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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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几日不见，南天门前依旧空疏寂寥，垂下的石柱也跟着沉淀无数往事，悠悠云雾翻滚冽冽寒思。霄铭还在身边问那少年的际遇，星复跟着摇了摇头，转头对着霄铭答道："此子前途无量，决非今日可比，至于他究竟会经历些什么，只能去问他自己，有些事情，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料到。"

星复穿过浓重的白云，抬头看见一座仙宫，路过的仙侍看见星复归来，都埋头行了个礼。星复点头示意，霄铭抬手回敬，随后二人便迈进了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