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天庵(46)
“叔父说让我把墙角的那两箱书信送回山庄,可我不知道山庄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
“他让我去绿天庵找一个盒子,说是埋在后院的一颗槐树下面。”
“里面装着什么?”
“他没说,但是让我把那个盒子和这些书信都埋在山庄后面的山上。”
“好,以后我去找。”
“他给你写了很多回信,都夹在你的那些信里了。”
“是吗?”
“他的字和你的一模一样。”
“是的。”
“叔父真的很想念你,非常非常地想念,每晚都想。”
“我知道,我也一样地思念他。”
“父亲,我真想再看看他,哪怕是个模糊的背影。”
“我也是。”
☆、锦瑟
看见几个穿着红衣的礼部官员终于从贡院里出来,翘首等待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待官员们通过,众人马上合拢,乱哄哄地又围上去。
陶淳和父亲站在人群之外,他看着密集的包围圈神色有那么点着急。
“父亲——”
“你去看吧。”陶祝自信地负手而立,朝儿子点了点头。
陶淳忐忑地望了父亲一眼,朝人群中挤过去。
皇榜已经贴出,最前面有人在唱名,可惜人群哄闹不休,根本听不清楚。陶淳挤到靠前的几排,终于能看清榜文上的字。他踮起脚刚朝前三甲扫了一眼,嘴角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默不作声地从人群里退出来,朝父亲稳稳地走过去。
陶祝看着儿子喜不自胜的模样,问道:“如何?”
陶淳有些羞赧地笑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陶祝眼前一亮,笑道:“我陶家出了个探花郎!”
陶淳挺胸抬头地朝四周望了望,抿嘴高兴地笑起来。
陶祝点了点头,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道:“这边既已放榜,想必宫中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是,父亲。”陶淳笑着点头,压抑着想要欢呼雀跃的激动,跟着父亲朝自家宅子方向走去。
芸娘等在院子里,看见只有父子两人面色平静地走进院子,脸色立刻垮了,白了陶淳一眼道:“平时还夸说自己课业如何好,竟连榜单都上不了!”
陶淳皱了皱眉,啼笑皆非地看着母亲道:“母亲怎知道我没上榜?”
“哼!刚才刘员外家二儿子榜单第三十三,一对官差敲锣打鼓地往他家里送捷报呢!你要是中了,怎么连个送喜信的人都没有?”芸娘说着,白了儿子一眼转身回了房里。
陶淳哑口无言,叹了口气对陶祝道:“父亲,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母亲从来都不信我?”
陶祝望了儿子一眼,微笑着安慰道:“你不要往心里去,妇人偏心幼子,乃是常事。”
陶淳微微摇头,想了想笑道:“也是,我十岁起就跟着叔父,自然不像弟弟跟母亲感情深。”
听见提起长生,陶祝眼里闪过一片哀戚,他望着儿子欣慰地道:“不愧是你叔父教出来的孩子,我当年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也不过才考了第十七名。”
“叔父当年课业难道比父亲还好吗?”陶淳不以为然地看着父亲。
陶祝低头温存地笑了笑,叹道:“他是无意于仕途,若他肯低头俯就用心科考,怕是考得中状元。”
陶淳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惊得说不出话来。
院外突然想起几声叩门的声音,父子俩转身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暗橘色官服的年轻太监,那人手里拿着个浮沉,尖着嗓子高声问道:“这里可是此次新科探花郎陶淳的家吗?”
陶淳连忙上前一步应道:“正是。”
那年轻太监听了立刻闪身腿到一旁,另有一个穿着正红色官服的中年宦官手持捷报,神色庄重地迈进院子里来。
“探花郎?咱们正厅里说话吧?”中年宦官笑眯眯地打量一眼玉树临风的陶淳后,顺便扫了一眼旁边两鬓斑白却依旧伟岸俊朗的陶祝,忽然觉得眼熟,眉心一皱问道:“敢问这位是?”
陶淳猛然警醒,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忘了,年前为父亲发丧前,已经去官府那边核实过,说陶祝确实已死于流放地。后来,父亲回来只是跟自己住在庙里,所以周围邻居也不清楚,如今若是被宫人发现,岂不是欺君之罪?
“小人是探花郎的叔父。”陶祝恭敬地对着中年宦官施了一礼,眼光低垂,并不与他对视。
“叔父——”那宦官嘟囔着,又看了一眼陶祝,面色沉下来没有做声。
芸娘听见院子里的声响,从房里出来查看,见宫里竟来了宦官,慌得上前拉住陶淳道:“淳儿,这,这是哪里的公公?”
中年宦官打量芸娘一番,笑着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探花郎的母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