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天庵(38)
“可我听说这人人品也没什么问题呀?当初他那原配夫人不是还在宫门前替他鸣冤的么?”
“说的是啊,他那夫人对他那是情真意切,可谁让他也是个普通男人呢!哎!这人也是轴,脑子转不过来,原本皇上派出几路监察御史去查他的事,回来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皇上最后当面审问的时候,那是带着安抚的意思去的,只要他咬定自己没有狎妓,那就能官复原职啊!”
“怎么?”
“可他竟然在皇上面前承认了,说他除了自己妻子的确另有所爱,且毫无悔意,这才把咱们自己都不敢张扬三宫六院的皇上给激怒了!哦,我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纳妃,你倒是招摇着嫖妓啊?”
“这,这,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喜欢,就不能安生娶回家做妾么?难不成是他那正妻不允?”
“这个,具体就不得而知了。”那人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道:“不过是听说啊,就是听说,那人喜欢的不是女的,娶不回去啊!要么咱们皇上那么气呢!直接给发配了!他可是咱们皇上的脸面啊!”
“我的天,他可真是神人,这都敢认,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削了他的脑袋?”
“嗨,这谁知道,人心这东西,最是奇怪……”
长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酒楼的,只知道跌跌撞撞地闯进陶祝在长安的宅院时,把那个瘸腿家丁吓得大叫,而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侍女抱着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芸娘牵着大儿子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长生仿佛没有特别惊讶,她让侍女和家丁把两个孩子带到外院,自己把长生带进了内院的正厅里。
厅里一样空荡荡的,除了几把桌椅,什么摆设都没有。长生想起宴会后陶祝不顾一切把他带到后院的那一天,明明不是这么萧索,才明白这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卖掉了。
芸娘恭敬朝长生行了个礼,请长生上座之后自己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长生惊得从椅子上起来。
“我愧对公子。”芸娘哭泣着伏地不起。
“你如何会对不起我?”
“若不是因为我,郎君早就辞官去寻公子了,断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芸娘哽咽道。
“到底怎么回事?”
芸娘擦了把眼泪,慢慢直起身道:“我父亲曹坤曾任大理寺卿,是郎君当年参加科考的三位保荐人之一,后来我父遭人陷害,被革职流放。我当时年纪尚小,只记得与母亲在房州亲戚家中,过了许多年寄人篱下的苦日子。郎君被擢升为房州节度使的那一年,我母亲不幸去世,我原本打算为母亲办完丧事再去寻找父亲,可守丧期间,却被亲戚家的一个家丁侮辱。事后,我不堪屈辱想要投湖自尽,幸被郎君手下一名士兵所救。郎君得知我的遭遇,感慨我父亲的冤屈,便寻了其他的错处,替我惩戒了那个暴徒,再三劝我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并答应我一定送我找到父亲。可几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于是万念俱灰。郎君看我一心求死,为了救我也为了保住我的名节,这才娶了我。”
“你说什么?淳儿不是兄长的儿子?”长生震惊地看着芸娘。
“不是,淳儿不是。”芸娘继续哭道:“婚后,郎君对我秋毫无犯。后来,我足月生下长子淳儿,外人便生出许多闲话,说不到七个月生子是郎君行为不检,当初是为了遮丑才不得不与我成婚。我心中知道实情,不忍郎君为我背此污名,几次恳求郎君休了我,可郎君不肯,说既娶了我,便此生都不会再弃了我。”
长生叹息一声,嘴唇抖动,“所以,后来兄长还是对你动情了?”
“不,没有。”芸娘连连摇头哭道:“是我鬼迷心窍。郎君当初娶我之时,就说只能给我名分,他心里早有别人,只是此生都不能迎娶,我那时并不明白,以为是郎君的托词。后来,山庄起火,我亲眼看见郎君如何心急如焚,日夜难安,才明白他心中所爱之人竟是他一直日思夜想的弟弟。后来从任上回京之后,他几次请辞,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找你,我不甘心,便鬼迷心窍地用了迷药,让郎君与我有了孩子。”
“什么?”长生呆坐下去,怔怔地看着在地上哭作一团的芸娘。
“我原以为你死了,我和郎君也有了孩子,以后便可安稳度日。可那一天,我看见他在宴会上看你的眼神,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长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连眼泪都凝固了。
“公子,我发誓,我从没有想过要害郎君,我只是想留住他。”芸娘伏在地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