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策(47)
作者:飞白侵霄
慕千山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连州军乃是北疆诸君的王牌部队,数十年来一直震慑外族不敢进犯。就算没有主将,它也是铁壁一般难以撼动的存在。
这样的一支队伍,会有这么容易被击败吗?
但是换一句话讲,如果连州军真的败了,他应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慕千山略微沉吟,神色已然十分沉郁。
副官一走,明玄便从竹帘后面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方才二人的对话,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慕千山静静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底露出酸楚的情绪。“明玄,我可能要走了。”
“走去哪?”明玄眸光沉沉。
慕千山扯了扯唇角,“我了解连州军……如果连连州军都挡不住外族的进攻,以至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那么中原陷落,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呢,你打算去哪儿?”明玄眸光静静。
“我在禁军,”慕千山脸色紧紧绷着,已经没有了方才轻松的笑意,谁也没想到放松的时光会是这么短暂,“我会守到最后一刻的。”
外族人生性野蛮,一旦长驱直入中原腹地,便是烧杀抢掠,放火屠村,无恶不作。就算不是为了大晋,为了大晋的百姓和他们自己,都应当竭尽全力,奋力一搏。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明玄淡淡地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
“国破之下安有太子,”明玄随意活动了下手臂,眼眸之中显露出一丝讥讽,“更何况是废太子了。”
“可是,”慕千山觉得自己喉头仿佛堵了个酸热的硬块,让他语声发涩,“我发誓过要保护好你,不让你以身涉险。”
“为什么?”
“我爱你……”慕千山眼眶酸涩,平日里从不显露,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这一句话在这个时候,竟是这么轻易地诉诸于口。
他从未想过,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会是如此之少。
明玄上前一步,强硬地扳过他的下颌,让他抬起了头,紧接着直接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不同于昨夜玩笑般蜻蜓点水的亲吻,明玄的动作显得很粗暴。两人唇瓣紧紧厮磨,明玄唇上昨天的伤口又见了血,给这个吻增添了不合时宜的血腥气。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嘴唇都见了血。慕千山抱着明玄,感受着这个人的呼吸和体温,忽觉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胸中沉郁渐渐化去,变作一滩酸软的水。
“我们两个人都会活下来,”明玄在他耳边说话,语声如冰。
“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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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母子
因为北疆传来的战报,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戒备。街上的巡卫明显多了不少,昭示着时局的严峻,每一次巡查,都仿佛不动声色地暗示着危险的来临。
慕千山这几天要处理的事务骤然多了不少,他总算知道前些日子隐隐压迫在头顶的紧张感是从何而来的了。明玄也在宫中,按说两人距离是极近的,但慕千山很少再能见到他,只有每日巡防结束,月明星稀之时,才能得空去看一眼,又怕吵着他睡觉,每每看一眼就走了。
整个京城风雨飘摇,不起眼的角落,几乎无人注意,曾经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已然病危了。
事实上,也很少会有人去刻意关注一个被打入冷宫,褫夺了封号的皇后。但宫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渠道,何况皇后的意义对慕千山而言,不止是明玄的母亲。当这封奏报被送到慕千山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案头上时,他拿起来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了,心脏传来揪痛,在胸腔里缓缓一沉。随即,他推开了桌上堆积的杂物。
“我出去一趟。”
屋里其他人不由一愣。
“世子。”
现在京城形势紧张,正处在风声鹤唳的关口。
推掉所有事物,难免被其他人诟病,尤其是紧盯着他的王党。
慕千山倒不是真的担心朝中党羽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如果他现在还能中对方的计,那他也不叫慕千山了。
除了皇后病情愈发沉重,他也已经很久没见到明玄了。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慕千山让人备了车,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从官署的后门出去,绕到了皇宫。他身为禁军统领,又带着进宫牙牌,没有人拦他,他于是顺利地进了昭阳殿,却发现里头的灯已经熄了,心底不由起疑。
难道明玄此刻已经睡下了?
明玄此刻并不在昭阳殿,而是沿着一条狭窄长道,向不远处的冷宫而去。
半刻钟前,一个宫女迈着匆匆的步伐,来到了昭阳殿的门口。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明玄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沉郁的神色,“知道了。”
皇后病得很重。
肉眼可见的严重。
这不是身体上有什么病,而是心病,如同宫里传闻的那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明玄自身处境也不好,好容易请来一个医生瞧了,却说是治不好。明玄还是坚持每天去瞧她,但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认识他了。
但这是他世上剩下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只要她还活着,明玄可以忍受这些所有的不便,就算她不再认识自己。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他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穿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破落的冷宫门口。
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明玄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陈旧腐朽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味,皇后坐在榻上,床头香炉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气。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就像是身上所有的精气都被吸食而去,只剩下一个诡异的空壳。
见到明玄的时候,她的眼睛转了转。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概会发憷;但明玄却没有。
他顿了一下,将手中食盒放在一旁桌上,斟酌一番,才道:“母后。”
皇后像是恢复了一些神志,垂目看向明玄带过来的食盒,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渐渐透出悲伤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明玄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灵魂好像从躯壳之中漂浮起来,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怎么了,心脏下意识一沉,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刹那间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控制似的摔了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地上。
皇后站起身来,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扼住了他的脖颈。她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力气极大,明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手足酸软,竟是使不上半点力气,喉咙也被卡得死死的,竟是连一丝空气都吸不进去。皇后却犹嫌不足似的,从枕下抽了一张锦帕来,捂住了他的口鼻。诡异的香气顿时浸透了他的呼吸,仿佛也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理智和力气,明玄五指在地面上无力地抓了一下,挣扎开始变得微弱起来。他无力地跪了下来。
皇后想要杀他!
“母后……”分明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明玄却还是颤动唇瓣,问出了一句话,尽管那声音只是气音,听在人耳中显得无比嘶哑,“……原来你心里……是恨我的吗?”
皇后神志虽已不清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却也溢出了泪水,从那张枯槁的脸庞之上滑下来,留下一道痕迹,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怎么能不恨?
她被关在深宫之中,就像是飞鸟被装进了华丽精致的金笼之中。宫殿固然华美,却也锁住了她通向外界的道路,虽然锦衣玉食,却不是她心中所好。她心中知道,她身份再尊贵,也只不过是皇帝用来制约自己亲哥哥的一粒棋子。
这些年来的这些事,她几乎从来没跟明玄提起过,但心里不是没有怨愤的。如果她没有入宫,没有成为丰乐帝的妃子;如果她没有生下这个儿子;甚至只要明玄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她也就不用成为权力制衡之下的工具。不用成为被重重监视在深宫里的人质。不用被当做一个因帝王猜忌而诞生的牺牲品,关在冷宫。年复一年,不见天日。不用家破人亡,失去了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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