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7)
作者:狂风徐徐
“他不过装神弄鬼而已。”
王仁表咧咧嘴,这几日他特地打听了下东山寺,这座寺庙在之前一个月内名气不小,元宵那日他见李善在寺中主持诸事,僧人、村民均俯首帖耳,猜测东山寺躲过一劫很可能是因为李善的手段。
一直出了村子,走到山脚下,李善突然停住脚步,劈头问道:“你贪了多少贯?”
吴忠呼吸一滞,瞳孔放大,一时找不到话说,而眼神闪烁不定。
“若是他想让我母子回岭南,自然是要出些盘缠的,但应该是年前母亲最后一次去裴府的时候。”
“他让你带着银钱去寻我们,让我们尽快启程回岭南……只要我们离开,他就再无后顾之忧。”
“而你将银钱贪了下来,倒是不怕我母子冻死饿死在北地。”
看吴忠用力咬牙的模样,李善笑道:“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你寻不到我们,那一日之前,我母子二人已经离了长安,在东山寺落脚。”
吴忠紧张的点头,“是,我去了客栈才知道你们走了……”
话刚说出口,吴忠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等于自己承认贪了银钱吗?
“跟红顶白,人之常情。”李善笑着拍了拍吴忠的肩膀,“离了客栈,自然是启程回岭南去了,对吧?”
吴忠不知道如何作答,面前的少年郎容貌如此熟悉,但举止谈吐却如此陌生,像是变了个人。
“元宵那日在寺中相遇,若是你当时回去说了……他不会拖延七天才让你来。”李善慢悠悠的说:“所以,你今日来,只是试图掩饰过失而已。”
“母亲已经死了心,她也从来没想过登门,虽然母亲性情刚烈,但也不会以卵击石……毕竟是河东裴氏啊。”
“此后,我就落脚此地,奉养母亲,安稳度日。”
“你只管回报,已经回岭南了。”
李善的声音如春日细雨一般不知不觉的侵入,“母亲是不愿回岭南的,若是闹大了……你不过一介奴仆,他也不过攀附女婿,只能借助裴家……还能瞒得住吗?”
“最重要的是,不管如何,你必然是第一个倒霉的,不管是他还是裴氏。”
“若是回报已经回岭南了……他自然安心,你自然无错。”
吴忠的脸色随着李善的话不停变换,心里有着古怪的感觉……对面的少年郎好像是在帮自己的忙。
“当然了,你这次居然狠下心拿了这二十贯来,这可不是笔小钱。”
“你们真的只在这安稳度日?”吴忠被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
“那是当然,反正他是死了心要攀附裴家,若是我母子强行卷进去,后果难料。”李善摇摇头,“要不是怕回去惹人耻笑,还真不想留在关中。”
吴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了好久最后咬着牙应下,事实就是如李善分析的那样,李德武倾其所有拿出五十贯钱想将朱氏、李善母子送回岭南以绝后患,但吴忠将钱贪了下来。
元宵节那日,吴忠在东山寺看见李善就知道大事不妙,第二日李德武还吩咐他派人去岭南打听,这七日吴忠好不容易凑了二十贯钱想软硬皆施把朱氏、李善打发走……之前贪下来的钱大部分都用了。
如果这对母子只安稳度日,就算在长安附近,和郎君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几乎没有可能相遇……吴忠在心里如此想,二十贯钱呢。
目送吴忠离去,李善笑呵呵的回了家,进门就说:“已经回去了,不碍事。”
“母亲,以后这等事孩儿来处置吧。”
“你如何处置的?”
李善收拾着桌上的图纸,随口将经过略略提了提。
“这么便宜他了?!”朱氏叱骂道:“既然他承认是私下来的,直接扣下来……打死都不算事!”
“不过缓兵之计而已,对吧?”王仁表笑道。
“琼瑶浆一事,东山寺、你岳家出面,五五分成,琼瑶浆……还有琼瑶汁,呃,再弄两个点心,油条不错。”李善嘀咕了几句,才对王仁表说:“算不上缓兵之计,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嘛。”
朱氏忍不住又叱骂了几句,她觉得儿子太仁慈了,而王仁表惯察言观色,从李善和善的笑容中察觉得到丝丝寒意。
李善一边说着合作的事,一边在心里惋惜,可惜了那二十贯钱,但不给吴忠难安其心……娘的,你小子记住,这二十贯的利息怕你以后付不起!
第十九章 古义之风
走进这座崇永坊的宅子,李善有些好奇,他对历史细节一知半解,但记得古代宅院大门后应该有一面照壁的。
没想到如此普普通通,进门左侧是两间矮小的小屋,右侧看模样是厨房,正面是正堂,看这造型,李善都想到四合院了。
王仁表和妻子李氏迎上来,朱氏、李善登门行礼,双方客套寒暄后进了正堂。
角落处有火炉,小小桌案上摆着各式器具,李善一时也看不懂,一旁的王仁表低声说:“稍候片刻。”
今日正式立约,李善是代表东山寺而来,王仁表特地让岳家稍迟抵达,以示区别……在唐朝,其实高门大户、世家大族都涉身商业,但绝不会亲自行商,以免遭人讥讽,有碍仕途。
李善左右看看,家具半旧,无奴仆侍候,连妻子都要出面迎客,虽说这代表通家之好,也因为登门客人有女眷,但对比起世家子弟的身份,实在有点寒酸。
李善回想了下,嗯,装潢比平康坊那几家青楼差多了。
片刻后,李氏端着盘子过来,盘上放着两个碗,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令李善不由皱眉。
“李兄勿怪,寒舍如今未有好茶。”
听到王仁表这句话,李善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唐朝的茶汤,据说里面会加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煮沸后趁热饮用。
“谢过嫂夫人。”
王仁表笑道:“今日倒是运气,两碗都咬盏了!”
“郎君……”李氏脸上笑容有点涣散,“是朱娘子调的。”
唐朝烹茶,讲究茶沫与茶器边缘相凝而不溢出,这就是咬盏,茶艺高超者才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李善细细看了看茶碗,无语了,有点像高沫啊,呃,就是茶叶筒最后留的那点碎茶泡出来的茶沫。
朱氏笑道:“岭南饮茶,只以采摘下的茶叶煮沸饮用,烹茶手艺已十年不用,今日连连咬盏,实在运气。”
如此手艺,必是世家传承,王仁表想起前几日在朱家沟,朱氏脱口而出父亲王裕尚同安长公主一事……
面对王仁表投来的询问眼神,李善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啊,只能拿起茶碗抿了口。
这味道,绝了!
要不是有人在,李善能吐个天女散花!
什么茶如人生,五味俱全……你来尝尝再说这种狗屁话。
“好茶,好茶。”李善面色有点苍白,心想今晚回去不会闹肚子吧?
王仁表大大喝了口,不由赞道:“叔母这茶艺,也就前些年作客南安郡侯府邸时可堪比拟。”
李善自然是听不懂的,朱氏想了会儿才试探问:“是北周河北壮公之孙?”
王仁表神情更是古怪,点头向李善解释了几句,所谓的南安郡侯是如今随李世民出征河北的张琮,其母出身扶风窦氏,其祖母信都公主。
“其妻长孙氏。”朱氏笑道:“长孙家历代家族均喜饮茶,所以出阁女均擅烹茶,一时传为佳话。”
“长孙氏?”李善呃了声,“据说秦王妃……”
“是啊,他和秦王是连襟呢,其长子武德二年成婚,当时我代家父恭贺,有幸饮了碗茶汤。”
李善心头惊呼,牛逼啊,这是重点人物,敲黑板,要记下来。
扶风窦氏,这是圣人李渊的妻族,信都公主是唐太祖李虎的的女儿,李渊的姑姑。
也就是说张琮和李渊是表兄弟,和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也是表兄弟,而且还是李世民的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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