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16)
作者:狂风徐徐
“不能直上直下,要弯弯绕绕,层层而下,状如水龙,从村西入,从村东出……”
“往哪儿去?”
“那边是三里村,他们村落是有条小河的,直通泾河,他们求之不得。”李善点了点地上的地图,“如果人手充沛,在村西挖一个水潭储水更好。”
“最好再多挖几条水渠,不用太大,但最好用青石板搭建,从村中通过,户户人家门口都能取水,到时候都不用去挑水了。”
人群外,听了片刻的王仁表饶有兴致的听了片刻,插嘴道:“倒是像江南布局。”
“哎呦,王兄来了。”李善丢开树枝,笑道:“江南多水泽嘛。”
“这么远的距离,从山上层层盘旋引水而下,挖掘大塘,再引水入村,村东头也应该挖掘大塘,否则恐有涝情,还要和邻村小河相通。”王仁表惯操持庶务,粗略一算摇头道:“三百青壮,器械齐全,至少半年,五百青壮也要三四个月。”
李善挠了挠头,“那怕不成,要不了多久就要春耕了。”
“不碍事,慢慢来。”朱玮倒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事,“大郎,你只管自家宅院就好。”
李善闲扯了几句带着王仁表走开,“还以为王兄不会来了呢。”
距离元宵那日相谈已有七八日了,李善倒是不在乎王仁表会不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久后居然来了。
王仁表避而不答,只笑着问:“李兄不回岭南了?”
“不回了,这儿挺好。”李善踢踢脚边的碎土,“筹建新宅,还要王兄帮忙呢……喏,这是我画的图。”
王仁表接过纸张摊开看了眼,不禁眼角微动,半响后才叹道:“如此工笔,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随手涂鸦而已。”李善前世在大学里参加过素描兴趣社团,没办法,每个学生至少要参加一个社团。
李善是根据自己前世几次班级出游对扬州、苏州园林记忆描绘的,大杂烩吧,什么狮子林、拙政园、沧浪亭的影子都有。
“王兄今日前来……”
李善正要说起正事,王仁表突然打断道:“可否拜见令慈。”
片刻后,李家小小正堂中,王仁表整理衣着,郑重其事行礼,“祁县王仁表拜见朱娘子。”
朱氏意外的看了眼一旁的儿子,以“朱娘子”称呼,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看儿子微微颔首,朱氏起身回礼,朗声道:“祁县王,乃太原王氏分支,公子是太原王家子弟?”
王仁表有点意外,别说一个岭南女子,就是关中的普通人也只知道太原王氏大名鼎鼎,也分不清太原王氏的分支。
“家父讳裕,随州主管。”
“同安长公主的驸马都尉。”朱氏脱口而出。
李善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着母亲,自己一个穿越者都不知道的,你居然这么清楚?
王仁表顿了顿,点点头,“朱娘子见识广博。”
沉默片刻后,朱氏轻声问:“公子为何而来?”
“为琼瑶浆而来。”王仁表将元宵相谈之事略略说了一遍。
朱氏立即摇头道:“二十贯,卖于你,合作分利之事不行。”
一边说着,朱氏一边向李善投去责难的视线,合作分利……一旦成了气候,儿子会被视作商贾,难以出仕。
李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王仁表选择和自己合作而不是买断秘方,但这是他想看到的,上前一步轻声道:“以东山寺的名义。”
王仁表立即明白过来,“另一方是王某妻子娘家李氏,岳父一族在长安行商多年。”
朱氏迟疑了下,又摇摇头,“算了吧,二十贯而已。”
“谢过王公子好意,但你应该知晓,为此事得罪豪族,得不偿失。”
王仁表沉默的低下头,片刻后才开口,“我已经拿不出二十贯了。”
李善眼神古怪,那日你也嫌二十贯的出价太低呢!
不管是太原王氏子弟,还是同安长公主的儿子,区区二十贯,估摸也就几顿饭钱而已。
被扫地出门已经七日了,王仁表是个有很强自尊心的年轻人,不肯接受富商岳家的银钱,仅有的两个好友又恰巧不在京中,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李善。
但没想到,李善的母亲却是个如此性情的女子,生怕自家连累他人而拒绝。
朱氏看着一脸愁容的王仁表,想了想开口问道:“可是不便直言相告?”
“若有为难之处,无需二十贯,秘方。”
这次李善倒是不心疼,能通过这条线和同安长公主搭上线那是好事……他记得这位是李渊的嫡亲姐妹,而且还有个女儿是杨广后宫的妃子。
送于你也无妨……王仁表只觉得鼻子一酸,作揖道:“那日李兄坦然直言,在下不愿相瞒,元宵当夜,在下携妻……”
等王仁表断断续续,影影绰绰的说完,李善目瞪口呆,被扫地出门,这么惨吗?
噢噢,肯定是个庶子,同安长公主等丈夫去外地赴任,立即将庶子赶出门。
王仁表苦笑着看向李善,眼神中……咱俩差不多惨啊!
“砰!”
朱氏拍案而起,戟指骂道:“如此毒妇,罔顾人伦……”
后面的话,王仁表听不懂,李善也听不懂,只猜得到是岭南骂人的俚语。
李善听的大是无聊,而王仁表却听的满脸通红,兴奋的都快要出言附和了。
朱氏的叱骂明显是带着发泄的情绪,同安长公主、李德武在她看来,一丘之貉。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口干舌燥告一段落,李善赶紧插嘴道:“如此,就定下来吧,细处孩儿与王兄商议。”
朱氏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小和尚突然直愣愣的闯进门来,指着外面,“婶婶,大郎,有人寻你们呢。”
李善偏头看去,门外十步处,青衣小帽的吴忠正伸长脖子向内窥探。
第十八章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有什么话就站在那说!”
朱氏横眉冷对,厉声喝道:“勿要脏了屋子!”
吴忠在门外停下脚步,试图挺直身躯高高在上俯视屋内母子,但却在朱氏的呵斥声中条件发生的弯下腰,看起来颇为古怪。
“叔母有平阳之风。”王仁表小声赞道。
“听说平阳公主如今驻守苇泽关?”李善随口扯了句,指着门外吴忠说:“去岁北上,便是此奴最早叛逃。”
“可有卖身契?”王仁表神色平淡,“杖毙逃奴,也不过罚钱而已。”
“呵呵,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跟红顶白,人之常情,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嘛。”李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吧,为何而来?”
门外的吴忠略略躬身,“朱娘子与大郎还不回岭南吗?”
“郎君为全族计,不得已而为之……”
“倒是不知道你是李家的奴仆,还是朱家的奴仆!”朱氏冷笑道:“又或者自认是裴家的奴仆?!”
吴忠沉默片刻,轻声道:“朱娘子,为大郎计,也需立即启程回岭南。”
“若是不肯呢?”
“前两月天寒地冻,一时难以启程,如今再过几日就出正月了。”吴忠将身边的麻袋扔进屋子,“二十贯钱,足够盘缠。”
朱氏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那二十贯的路费,而是听出了吴忠前一句话的言外之意……你还不滚蛋,就不怕儿子出什么意外吗?
王仁表瞥了眼身边的李善,心想还是你比较惨……虎毒不食子,李德武之狠更甚恶虎。
而李善却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些其他意思,看母亲已经脸色铁青,即将破口大骂,赶紧上前一步,“这等小事,母亲勿忧,孩儿处置就是。”
“王兄稍坐,去去就来。”
“大郎,大郎!”朱氏在后面呼唤,李善充耳不闻,只拎着钱袋拖着吴忠往外走。
“叔母无需担忧。”王仁表劝朱氏坐下,笑道:“东山寺本为第一座被裁撤的寺庙,安然无恙且名声大噪,这等小事哪里难得住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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