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137)
作者:宁夙
“岂有此理,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不成!”
皇帝拂袖而立,胸口那把火气烧的越发旺盛。其实不必如此,他不是个傀儡皇帝,手里既有兵马又有能臣,如今帝位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名正言顺”——至少百年之后不会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就算这些大臣日日耳提面命,他不接招,又能如何?
根儿还在宁锦婳身上。
他看这些奏折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世间有多少女人等着他临幸,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只取一瓢饮!他为她扛着外朝的压力,她却心心念念惦记老情人,对他公平吗?
还有三个逆子……陆寒霄眸中的阴翳越积越多,好好好,既然如此,且熬着吧!
***
第三日清晨。
熹微的沉透过窗纱投进来,诺大的坤宁宫比昔日的冷宫还清冷,空旷的宫殿内,一个绿衣宫女鬼鬼祟祟、蹑手蹑脚走进来。
“抱月?”
宁锦婳侧躺在软榻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拧眉轻语。
“娘娘,您醒了!”抱月应声,疾步上前掀开帘子,顿时惊呼道:“您怎么这样了?”
三天不吃不喝,任是神仙也扛不住。宁锦婳佝偻着身子,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花瓣似的嘴唇起了一层薄皮,青白而干裂,昔日明亮的双眸也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如同一枝枯萎的牡丹,泛着恹恹的死气。
“您……您受苦了哇……”
抱月的眼泪“唰”地一下淌下来,她这时候倒知道轻重缓急,来不及擦干泪珠儿,急匆匆从怀里拿出一团油纸包裹的精致糕点,哽咽道:“您先垫垫肚子,院子里有水井,我去给您打水……您放心,奴婢偷偷进来的,没人知道,圣上、圣上也不知道……”
宁锦婳闻言轻笑一声,扯动唇角,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这是抗旨。”她的声音轻渺渺,却异常坚定,“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没有人看见奴婢!”
抱月急得脸色通红,“奴婢偷偷来的,天知地知……娘娘,求您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好说,非得作践自个儿的身体?咱不争这口气了行吗?”
好好说?
宁锦婳眼神倔强,他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也就抱月这笨丫头相信她能自己偷溜进来。她不明白,为何他宁愿放抱月进来,也不愿意屈尊降贵,亲自过来跟她说一句话。
抱月还在一旁抽抽嗒嗒劝慰,说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坏了多年夫妻情分。可宁锦婳知道,事已至此早已和霍凛无关。就算这回过去了,下回还有张凛、王凛、周凛……每回都要这么来一遭?
她心里害怕啊,怕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腐蚀人心,怕他越来越独断多疑,最后成了那画像上端坐的、高高在上的君王。
在她的豆蔻年华,姨母曾抚着她的发髻笑言:“以婳婳的姿容,显赫的门楣,还有和皇儿自小的情分,这是老天赐给本宫的好儿媳!”
她懵懵懂懂,“太子表哥已经有莹儿姐姐了,我怎么能当娘娘的儿媳呢?”
“只是个暖床的奴才,不算数。”
“可是、可是表哥说过,他对莹儿姐姐是真心的。”
姨母忽然收敛起笑意,抚着她的发髻,怅然道:“婳婳,身为皇家的女人,最不值钱的便是真心,你可以要宠爱、要尊荣,要家族昌盛,要青史留名!唯独不要寻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真心。”
萤儿是太子表哥的第一个女人,后来死在内宫的争斗中。她原以为太子至少会怀念她一阵子,谁知不过半个月他就抬了太子嫔,后来过了很久,她再问他,他已经不记得他曾经“深爱”的女人了。
她那时才懂姨母说的话,身在皇室,翻手为云负手为雨,谁还在乎那点“真心”呢?
……
宁锦婳如此倔强,偏偏就想要那一颗真心。他是天下人的皇帝,可她只想要她的夫君。
“你走吧。”宁锦婳神色痛苦,她整整三日滴水未沾,每说一句话就要用一丝力气,“我不——”话音未落,殿外“砰”地一声震动,身穿明黄色朝服的皇帝俊脸阴冷,气势冲冲地踹门而入。
“滚出去!”他直奔宁锦婳而来,大掌拽起她的手腕,细白的手腕瘦骨伶仃,不堪一折,竟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九五至尊双手颤抖。
他的眼眶布满红血丝,把方才被她推开的糕点捧在她唇边,“嗬嗬”喘着粗气,“吃!”
他说道:“你赢了。”
宁锦婳抬眸,黑亮的瞳仁中依然倔强:“我赢什么了?”
腹中像有把火在灼烧,疼得她寤寐煎熬,比当初被舒婉婉囚禁在冷宫时还难受,她不知道她赢什么了。
陆寒霄捏起她的下巴,暴戾的黑眸中爱恨交错,几乎把人吞噬殆尽,“你别得寸进尺。”
“你还要朕怎么做?尊贵的地位,无上的荣宠,你的家族、子嗣……朕何曾亏待过你?如今朕给你赔礼道歉,够了么!”他骤然放轻语调,叹道:“婳婳,别闹了。”
掌管天下生杀予夺的天子如此低声下气,宁锦婳心中却毫无波动,她定定看着他,忽地扬唇一笑,说道:“圣上,你我成婚十载,相识十八年,你好像一直跟我说,别闹。”
陆寒霄暴怒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有点疼。
他说:“别叫我圣上。”
她宁愿她指名道姓叫他陆寒霄,也不愿他们之间这么生疏。
“可你分明就是圣上。”
宁锦婳伸出手,把他凌乱的黑发拂到鬓间,轻声道:“从你登基……不,或者说从上年冬天,尚在军营的时候,你便是‘圣上’。”
“你霸道专权,把我困在身边,寸步不能离开;你多疑猜忌,你明明知道的,我跟霍凛没什么,却要借此侮辱我,驯化我!你自大狂妄,把你的心意强按在我头上,却自以为是地为我好,我不点破不是我蠢,而是我……”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问他:“圣上、陆寒霄,扪心自问,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你神志不清了?”
帝王深深拧着眉目,发自内心的不解,“我不爱你?哈、婳婳,你别被那些酸书生编的话本迷了心窍!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在乎你,我虽不曾对你说过甜言蜜语,但这……这真金白银,尊贵的后位,我把你捧到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越过你,还不够么!”
“这不是爱,是占有。”
宁锦婳的眼眶里蓄着一汪清泉,几乎把下唇咬出血,“你喜欢一个物件,可以把它藏起来,随意摆布把玩,可我不是个物件,我、我是个人啊!”
“我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是个会哭,会笑、会生气,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啊!”
“朕已经给你道歉了,你不要在这里妄自菲薄。”
陆寒霄紧扣她的手腕,目光咄咄逼人,带着一种噬人的狠意,“小猫小狗能给我生三个孩子?还是能坐上——”“坐上凤位是吗?”
宁锦婳嘲讽一笑,“我若贪图那些,当初姨母让我入主东宫做太子妃,我何须拒绝?又何须违背慈父长兄,跟了你陆世子呀?”
她怔怔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中有着无尽的悲伤,“陆寒霄,我是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几年。”
她说道:“可你不能仗着我的喜欢,这么欺负我!”
一瞬间,带着温热的泪珠滚滚落下,顺着脸颊流淌,落在陆寒霄的手背上,烫得他生疼。
第112章 第
112 章“婳婳……”陆寒霄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开口,向来杀伐果断的皇帝面对一个娇弱女子,竟显得狼狈不堪。
过了许久,他骤然起身出去,回来时手中端着一碗红枣燕窝粥,燕窝煮得糜烂软糯,向上冒着腾腾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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