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番外(80)
作者:归来山
随之响起的是白瑾摔倒在地的沉闷声响,他还没死,呼吸渐失,痛苦难耐地在地上抽搐,目眦欲裂地盯着木朝生。
木朝生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总觉今日性情不畅,尤其是听到那陌生人的声音之后便愈发严重,躁动不安,抓着覆水剑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如今人死了,或许还没死,还有一口气,但他心中舒爽了许多,也不介意再多杀两个人。
“我不介意再多杀两个人,”木朝生弯着眼睛笑起来,那股冰霜般的冷气瞬时便散得干干净净,语气又轻又软,状如撒娇,“陛下若要治我的罪,终归已经杀了,那便多杀两个人,以免浪费这死罪的名头。”
剑尖在殿中地砖上划过,带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
木朝生提着剑悠然穿过人群,朝着先前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道:“先从你开始吧。”
他满身血,像个修罗,带着彻骨的杀意,也无人阻拦,吴信然还要维持最后一丝假面,不能轻易让吴家冠上谋逆的名头,哪怕殿外有自己的眼线也不能轻易暴露。
这些个道貌岸然的臣子,一旦遇到这般情况,先前的团结一朝崩溃瓦解,纷纷退散开,担心木朝生误伤到自己,将那开口的臣子退上前去。
季萧未冷笑了一下,他并不阻拦,也不让白枝玉上前去,只见对方神情恍惚,知晓他从未见过木朝生杀人,只当他还是个亟需保护和宠爱的孩子,却忘了木朝生是从地狱火海里自己一步一步爬出来的。
被人打断了傲骨,踩踏到深渊泥沼中,却只需要一只手拽一拽他,他便能自己爬出来,便能够抓住生机。
只要木朝生想活着,他一定能活下来。
那官员被木朝生步步紧逼,他一向当木朝生十个不值一提的男宠,没想到这看不清东西的少年五感那般强悍,竟能精准捕捉到他的方位和行动。
无论往哪里逃,都像是被困在对方的牢笼里,逃不出去,死亡的压迫感笼罩着他,让他一时间追悔莫及,早知便不该开口说那般话,更不该跟着吴信然来此。
这群家伙一旦危及到性命便只顾着自己保命了。
官员声线颤抖着,连连后退着,道:“我仅是实话实说,分明是那吴——”
“陛下以为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残废孩子,真相便能永远被掩藏么?”吴信然冷声打断道,“白瑾与白少傅滴血认亲的结果大家都有目共睹,木朝生挤占他人身份,蒙蔽朝中重臣,如今又当堂杀人,这也是大家眼睁睁看见的事实,陛下如今难道还想要包庇这般恶劣的凶手么?”
木朝生脚步忽地停下来,脑袋嗡地一声响,骤然转过头去,“你说什么?”
什么挤占他人身份,什么滴血认亲?
方才死的人是谁?
白枝玉脸色骤变:“小槿儿!过来哥哥这里!”
他匆促上前去,想要抓住木朝生,捂住他的耳朵,却只听吴信然朗声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心中应当清楚呐。”
“木朝生。”
第62章 木朝生爱得不深
木朝生的眼睛其实可以见些光,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东西。
心神一震之后那些光瞬时便灭了,又一次陷入黑暗。
心跳随之骤停了片刻,浅淡木槿香扑面罩过来,带着血腥气,而后便被人揽在怀里。
那双冰凉的手落在耳上,想将外界的声音都挡住。
木朝生脑中嗡嗡直响,乱糟糟一团,吴信然的话再脑中转了一圈,还是没能将那些分明十分清晰的话语琢磨明白,只怔怔靠在季萧未怀中喃喃问:“什么意思?”
“我不曾听懂,”他又重复道,“我听不懂。”
“听不懂便罢了,”季萧未揽着他往殿外走,“无事,无需听他胡言乱语。”
木朝生没应声,心中却忽然清明起来,心想,他又怎会听不明白。
他是白家的三少爷,却不姓白,当初刚醒来时哥哥姐姐给过他两个名字,一个心中熟悉,另一个似乎从未听闻,到现在都已经不记得那个名字叫什么了。
大约是从前并不常用,或者根本不曾用过,倒像是哥哥姐姐临时起的。
这件事情他一直清清楚楚,但从不愿去深思,好似这样都能当没发生一般,当做是正常的。
吴信然说他并非白家血脉,他不信这句话,他从来不相信外人的话语,只认定自己的判断。
吴信然多半是在骗他,倒像是想要提醒他什么东西。
木朝生总觉得有什么记忆正呼之欲出,又被阻隔在重山之外,被一叶障目,他记不起来,想不起来,更觉头痛欲裂。
他已随着季萧未离开了书房,走到游廊下,忽然又听吴信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是破罐破摔一般, 顾不上往日的情分和脸面,道:“陈国木家灭门至今不过十余年,你既不记得木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甚至忘了白少傅与陛下联手向你隐瞒真相一事,如今信任至此,当真可笑。”
“吴信然!”白枝玉怒道,“白家家事与你何干?”
“怎么无关,白瑾的尸体还横陈殿堂正中,你与他多少年的情分,还比不过一个满身污点的奴隶。”
“那是我弟弟!”
木朝生脑袋更疼了,脚步忽地一顿,竟从季萧未怀中挣脱出来,蓦地回过头去。
乱七八糟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撞击着当前的认知,让他感到恶心想吐,又浑身颤抖,骤然间升起的杀意难以抑制,他抓着剑柄的手颤抖不止。
季萧未心道糟糕,忙伸出手去拽住他的手腕,“小槿儿。”
他没能拽住,那游鱼一般的少年自他的掌控中挣脱,他学过林回的剑招,脚下步子很快,剑势也很快,哪怕看不见东西,却仍然能准确避开身前的白枝玉,向着吴信然直刺而去。
吴信然弯着眼睛笑起来,他不惧死亡,若木朝生杀了他,当堂连杀二人,其中一人甚至还是朝中重臣,季萧未若想要继续包庇木朝生,势必会引起朝堂上下和百姓的不满。
到时候若起兵谋乱,谁又能有异议。
吴家的碑铭上要刻着大道仁义,绝不能是乱臣贼子。
他不曾躲闪,木朝生那一剑也不曾收力,堂中人阻拦不及,眼见吴信然必死无疑,一少年忽然从窗外跃进书房中,瞬时便挡在吴信然身前,手中短刀扬起,接下木朝生那一剑。
刀剑相接时带出一道刺耳的尖声,木朝生面无表情,手上力道也并未收敛些许,反倒顺势挽了剑花,身形诡谲得有些漂亮,连发丝都扬得恰到好处。
只见那红衣一晃,衣袂纷飞着,剑身反射出一道寒光,那一剑又一次刺出去,“铛”一声挑飞了少年手中的短刃。
之后剑势忽然一滞,被人徒手紧紧抓住了剑刃。
吴信然惊魂未定站在二人之后,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道:“文林......”
“木朝生,”吴文林满手是血,似乎不觉疼一般抓着覆水剑的剑刃,唯有苍白的面色和额上汗珠才能瞧见一二,知晓确然疼痛不止,他声线有些许颤抖,但不愿松手,状如恳求般道:“木朝生,可否放他一命——”
“不可,”木朝生轻轻笑着,“我想杀。”
没别的理由,只一句“我想杀”。
季萧未是大晟的君王都不曾阻止,压根无人能拦住他。
“求你了木朝生,”吴文林咬牙抓着剑,他能感觉到对方刻骨的杀意和怨怒,力道分毫未止,若非自己强行挡着,他或许要连着自己一同刺穿,只能不住地请求道,“只这一次,他是我兄长。”
木朝生什么都听不进去,记忆很乱,乱得他十分痛苦,只想见一见血,冷声说:“与我何干。”
说再多,他也只应一句“与我何干”。
吴信然心中一阵发凉,心道这回之后木朝生恐怕不会再如往常那般待他。
可他毫无办法,他至交好友想要杀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哪怕他与吴信然关系不好,哪怕他瞧不上吴信然的观念与所作所为,血缘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他先是吴家的子嗣,而后才是木朝生的朋友。